们。 回来啦? 肖梅的问话中明显只有欣慰,而一点没有柯担忧中的怒斥或嘲讽,脸上也只有一份由衷的宽慰。 回来了,回来了!姐姐开心地回答。 你到哪儿去了?肖梅偏脸让出灯光,关注地打量着柯。 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她。幸好这时她的脸背着光,柯看不清也根本不敢正眼去看她的表情。 肖梅又说了一句 你不知道你姐姐有多着急哟,说你要是找不回来,她也不活了! 不等柯回答,她又转向姐姐 快给他弄点吃的吧,我要睡了。 哎呀,都怪柯到处乱跑,闹得大家……肖梅你病得这样,根本就不该等这么久。姐姐说着,忙不迭地将她扶进屋去。 柯万万没料到竟是这种结局。等姐姐把饭热好端上来,再次追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他轻轻松松地编了个外出太远、在苇丛里迷路的故事,将事情敷衍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柯就从肖梅对他的某种回避及微微发红的脸色,明白了事情决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侥幸——从此柯永久永久地感念着肖梅。 虽然以柯今天的经验来看,自己犯混的那一刻肖梅或许早已醒了。她的隐忍或许是宽容,或许竟可能是某种程度的接受;但不论接受与否,当一层朦胧的薄纸被意外捅破,事情变成后来那种态势时,她体现出的无论如何是一种莫大的宽恕。 如果不是肖梅的宽宥体谅,或者,设若换一个人的话,比如姐姐那样骨子里较刚而把许多事都看得太重的人,保不准仅仅为了种种自我的考虑而就会当场大骂开来。以柯当时的幼稚,他的心理绝难承受那么大的羞惧。即便当时能承受,当他未敢自尽而被找回来后,肖梅又会是怎样一种反应?万一她向别人透露半点事情的真相,姐姐和村里人岂可能还会是现在这么一种表现? 也许那结果真的会迫令他一死了之! 肖梅姐,你在哪里? 多么希望你能看到这个故事……
阿兴的看法是自己不如猪(1)
相邻地域的乡村,气候较城市本无多少差异,但感觉却有鲜明的不同,尤其是仲秋的景致,较城市分明有更多的美感。这或许与视野的开阔有关。放眼望去,天更高而云更远,水更亮而雾更浓;空气无疑更新鲜些,风也似乎更爽硬些。当晚稻在大片田野铺下深沉的金黄时,草木也分外浓绿。充满成熟感的色彩,不仅比城市,也比它自身的春季多了几分深沉,还莫名地添了几许伤感。 柯觉得自己也成熟了几分。 柯的成熟是多方面的,年龄和经验不是主要因素。确切地说,是他在乡下这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里,获取了大量他在以前的书本和课堂上都未曾获得的人生阅历。尤其是生理及两性关系方面的知识,促使他的心理年龄迅速迈向成熟。 多年后,当柯以社会学博士的身份走进电台直播室,客串风靡全市的夜间节目嘉宾主持时,面对那么多热切而近乎愚昧的听众之形形色色、古怪离奇的可笑或可悲的问题,以及种种令人扼腕的心理障碍、变态和怪癖,柯不觉又一次为自己庆幸又为自己悲哀。如今他们至少还可以从自己这里及许多类似管道得到一些帮助,自己最需要某种知识的时候,依靠的竟是乡村“大学”里的一位土得掉渣的老农!而他传授的“课程”以科学的眼光来看,大多是误人子弟的名堂。如果不是后来上了大学,柯自己恐怕比如今那些在电话里敬他如神明的听众还要无知、愚蠢、怪癖! 然而,乡村“大学”毕竟也以另一种未必全然无用的方式,让柯获得了许多教益,最直接的益处是,打消了不少柯因无知和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禁忌导致的恐惧与罪恶感。 柯的教授就是那个毛胡子队长阿兴。 阿兴在柯离去约两年后死于心肌梗塞。姐姐回城看望重病的父亲,带来这个消息时柯正在煤炉前冲开水,水一下子溢出来,把柯的脚背烫出一层水泡。 他又一次感到了人生的玄奥与无常。 他对阿兴还是有相当感情的,因此他倍觉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充满欲望、每个毛孔都洋溢着生命活力的汉子竟这么轻而易举地化作了青烟。他甚至满怀疑惧地想到阿兴是不是因为贪滛和向他诲滛而遭了天报。但他又否定了这一疑虑。 这个世界上恶贯满盈而寿终正寝的大有人在。相比起来阿兴算什么?我又算什么?柯又为自己始终难以摆脱性的问题上的迷茫和罪恶感而无奈。 如前所述,第一次出现在柯面前的阿兴,给柯的印象是有点威严而不苟言笑的,但很快他就发现那是因为姐姐在的缘故。而他对姐姐和肖梅的态度实质是很好的,那种模样是他自觉不自觉地摆出来的。在其他任何女人面前,阿兴总是一副硬戗戗的大男子汉模样。在老婆面前则完全是一个队长,柯几乎从来没见他对老婆笑过。队里所有的女人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他。这主要因为他是队长,其次是因为他几乎总是没来由地对村里那些女人恶声恶气,似乎她们真是他最爱骂的贱胚。 现在看来,恐怕恰恰因为女人在阿兴心目中占着太大的地位,而他又不过是个小队长,不敢也不可能像大队长那样有可能任意占有女人,便只好以这种阿q方式来宣泄内心的压力吧。但阿兴对姐姐及肖梅的态度则往往会由僵硬而化为过分的客气。他对姐姐她们很少说笑,跟她们对话时也总是眼看着别处,而跟别人对话时又时不时地瞟上她们一眼,总之始终有一点拘谨,有一点特殊的关注在。柯想那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同时也因为他自己是个半文盲,骨子里深藏着几分自卑吧。 或许也是后一个原因吧,又是城里人,阿兴对柯似乎有点偏爱。但毕竟柯还是个少年郎,阿兴与他相处时还是十分放松甚至可说是毫无顾忌的。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柯是个男孩。阿兴在男人面前是有说有笑、轻松自如的,有时甚至还和一些小他好多岁的小伙子哄哄闹闹、打打赌、斗斗力气什么的。 说到打赌,似乎也是阿兴和村里许多男人在闲暇时的一大乐趣或曰主要消遣。 这个问题曾给柯留下深刻印象。他在成熟起来后曾专门有所思考。他的结论是打赌之风似乎是人类的某种天性、生活的某种润滑剂,但又以某一特定时代、特定阶层为盛。 这些年柯厕身的圈子里文化人居多,精神物质生活也都较为丰富,故看球、聚谈、喝酒时,年轻些的人为什么话题打起赌来并不鲜见,但大多说说而已,极少认真赌开来。但当年柯在乡下时,发现那里的打赌不仅是家常便饭,言必行行必果,而且大有一些以赌为荣,以赌为乐甚至拿小命开玩笑的勇士在。 这无疑和文化背景相关,也和那个年头整个社会的物质、精神生活普遍贫乏有关。阿兴他们那个小乡村就因天高皇帝远、贫困、“大锅饭”并又缺乏精神出路等因素而怠惰成风,“吃饱了”没事干,故使打赌蔚为“文化”。 村上人打赌也有个特点,即囿于经济因素,赌注都不大,多和食品有关。两包大铁桥(当时一毛多一包的最劣纸烟),一碗白米饭,顶多一两块钱之内就成一局。这也相当于当时一个强劳力的两三天工分值了,故足以令有些人铤而走险。 工间小憩时,几个人在一起闲扯,谁叹一声肚里又咕咕叫了,多半会引出关于吃东西的话题。说着说着就会扯到我一顿能吃多少饭,他一顿能吃多少肉之类上去。最后十有八九会有人跳出来,以此为由头开赌
阿兴的看法是自己不如猪(2)
赌两斤白米饭,一斤老壮肉(肥膘肉),吃得下算你口福,吃不下加倍赔我? 而响应的往往不是一个两个。 于是挖米的挖米,上街割肉的割肉,总有好事者一起热火朝天地张罗着具体事宜,当日中午或晚上就会热气腾腾地揭开锅,吧唧吧唧地大啖开来。 赌下来的结果,总有一两个中途告输,另一两个则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按规定满头虚汗忍过半小时,小心翼翼地捧着肚皮,打着饱嗝或放着响屁,挪到赤脚医生那里去讨两片“食母生”,或干脆在半路就狂吐一气,然后几天不敢再提一个饭字。 有孬种,也就必有强者脱颖而出,以至于最终尽管他四处搦战,人都畏其胜率太高而鲜有敢应者。阿兴就是一个典型。 阿兴的胜诀其实也简单,彻底抛弃人格自尊,将自己降为“狗”后与人对垒,以邪制正;所不同的是,他轻易不屑于一赌,要赌,其注足以先让一般人吓一个趔趄。 有一回柯到田头去玩儿,亲眼碰见他在与一个串乡的货郎打赌曰 你要肯出我十块钱,我赤了卵子跑到公社给你看! 货郎反问 十块钱吃泡屎你敢不敢? 碰出来!碰出来!阿兴一下子蹦得老高你把十块钱碰出来,我马上屙泡屎,寻棵咸菜过过吃给你看! 我屙的屎你吃不吃? 屙!屙!你马上屙出来! 结果是货郎落荒而逃。与其说是怕输钱,不如说是不忍看他那副彻底无赖之相。货郎常来这里,多少了解阿兴的脾性,他和队里人大都相信他是做得出来的。 阿兴也确有一些一般人望尘莫及的特殊能耐。比如他曾与人以十元钱为标的,赌一口气钻进河里,一次摸上四只大蚌来而大获全胜。 顺便说一下,关于打赌,另一个让柯记忆犹新的家伙是男知青陈。 陈是三个男知青中最能说会道的,人所公认他小聪明、点子多,为人也过得去。但他打起赌来,风格却类似职业赌棍。他曾靠肉身上缚几圈十二号铁丝、嗨一声绷断成几截这手绝招,赢得许多顿饱饭和屁股后为数不少的崇拜者。这一手虽然比今天的气功大师差远了,但靠瘦骨伶仃的肉身绷断铁丝,这种精神和能耐已足以让乡人钦敬和畏服。 可惜,陈这手把戏的奥妙后来被他自己在醉后拆穿以至于绝了财路。原来他并无半点真本事,不过是善于利用别人分心的时间差在铁丝上巧做暗伤而已。 不过,知青陈后来还是以真正的英雄行为挽回了煌煌英名。为两包总值七毛钱的红灯香烟,他勇敢地爬上村头高入云天的老樟树梢,掏下了老鸹巢。遗憾的是下到离地六七米高处时,他又忽发奇想,要再加两包香烟,赌他从树上跳到几米外的一个谷草堆上,结果没落在草堆上而痛折右腿,因祸得福回城躺了半年。 * 还是来说阿兴的正题。 虽然如今阿兴墓前的小树都差不多该作拱了,但念及阿兴,柯心头始终存有一个生动而亲切的形象。乱蓬蓬的头发,毛刺刺而长短不一的胡子,总体印象是黑苍苍小老头一个,却有一对活溜溜乱转、时常闪出几分狡黠的黑眼珠子。实际上当年的阿兴并不能算老,柯去时他也不过才是四十出头的人。只是乡下人看老,柯自己又还年少,心目中总把阿兴当老头看。所以柯和阿兴相熟后,每听他津津有味地大讲下流话时,柯虽特别爱听却又多多少少总是有几分反感,有时甚至会在心底浮出“老流氓”的字眼。 最初改变柯对阿兴“队长”印象的,是柯刚来不几天碰上的一件事 是个凉爽的上午。阿兴倒背着手,笑眯眯地在头前走,身后跟着个弯着虾公背的小老头,拿根细竹梢嗨嗨连声地赶着头小象似的大白猪。走路显然不是大白猪的专长,它的四条短腿与其庞大的身躯相比,也显得力不从心,走一步似乎都要晃三晃;嘴里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不停流着豆腐渣样的哈喇子。 经过柯的门口时,柯被大白猪那庞大的身躯和屁股后那排球大的红卵泡惊得瞠目结舌。阿兴见状,向柯神秘地笑笑,头一摆说 呒心想(无聊)吧?跟我看西洋景去。说着回身踢了那猪郎一脚让它教教你。 随即拍拍老头的驼背,两人嘎嘎一阵大笑。 柯的确正无聊着,便跟他们去了队里的猪圈。 好一会儿他并没闹清他们是在忙什么事,只是好奇世上竟有如此肥硕的一头大猪。待最终闹清那是阿兴请来为队上一头发情的母猪配种的猪郎时,他又有些难为情。但好奇和一股莫名的愿望又使他装痴作傻地看了下去。 那确是令情窦初开的柯惊心动魄的一幕。 还没到猪圈前,那贪色而无耻的猪郎已一改先前那副笨重迟缓相,响亮地哼哼几声,猛地一头冲上前去。拿根草绳牵着他的驼背老头猝不及防,反被它拖得踉踉跄跄,差点栽倒在猪槽上。当母猪被阿兴赶到场院上来时,那猪郎草草嗅了几下母猪的屁股,立刻将山一样的身子压到母猪的背上去…… 母猪挨宰一般的嚎叫声穿透了柯的肺腑。他惊异地看到猪郎腹下有一根红色rou棍,活像工人使用的螺旋钻似的,一旋一旋地直往母猪胯下钻。白色清涕样比人的量不知大多少的jg液流得满地都是。久久无法达到目的的猪郎焦躁地一拱,蹲在猪郎腹下把着那玩意往母猪身里送的驼老头,立即被掀了个仰八叉。
阿兴的看法是自己不如猪(3)
操那娘的!我来! 阿兴一声大吼,上去一肩就拱开了猪郎,右手抄过去抱住母猪的背,左手握住重新扑上来的猪郎的肉螺旋,用身子顶住它不让它乱动,只一下就对了进去。霎时,雨住风消,尖嚎变成两头猪一递一声唱歌般的哼哼。 到这时,柯才松了口气,同时一下子有了一种顿悟起先他还以为母猪是在承受强jian的痛苦,此时他才明白,至少对猪们,是不存在强jian这一回事的。这件事在它们双方都是一种自然的需要。不存在任何道德,不存在任何顾忌,不存在任何痛苦,只有完不成时的焦躁! 人呢?柯眼前忽又闪过风太大和李老师,以及在小学值班室窗前所目睹的一幕。 人类是多么的不同呀。 上力!上力! 阿兴的怪叫打断了柯的遐想。他已从猪肚下钻了出来,操起老头赶猪的竹枝,一面抽打着猪郎的红卵泡,一面怪声吼叫着 你个中牲!适意吧你?适意煞吧你! 阿兴的脸柯从未见过地红赤着。叫喊犹不过瘾,他又从地上捞起那些淌在外面的黏液往母猪嘴里糊 尝尝,尝尝,这回煞念了吧?吃点吧,好吃来!吃个饱!省得你再马蚤得一日到夜拱猪圈! 柯暗暗皱起了眉头。他突然觉得阿兴和猪没什么两样。他悄悄地走了。 * 可是阿兴并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还不如猪。 那天下午他从地里回来喝茶。这大约是阿兴当小队长的唯一特权,他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回家来,喝一杯像城里人一样泡着喝的茶,“接接力气”。只不过他的茶都是几毛钱一斤的碎茶末儿。阿兴看见柯一个人坐在门前树阴下,就捧着茶杯来和他闲聊。 阿兴饶有兴致地问柯上午的西洋景好看不好看。 柯笑而不答。 阿兴大不以为然地摇着头,摸摸柯的脸说 你是不懂的,你还太嫩。不过也不光是你,城里人都不中用,有气无力的。不晓得他们怎么把小囡弄出来的。弄出来也全是白溜溜的,只会嚼谷。看那三个插青,枉空男人,一担谷也挑勿动…… 不过阿兴又很公正地评价自己也是“乡下人屙屎头上硬” 到底呒啥营养,力道是大的,但生活太重,一夜天也顶多来一次。人呵…… 阿兴由此叹曰 人这种东西真呒意思,日脚过得还不如猪好。一日到夜做煞,风里来雨里去,吃勿好困勿好。呒女人想女人,有了女人又弄勿动。你看看那两只猪胚,吃吃困困多适意,弄起来还有人服侍…… 阿兴的怪论柯并不以为然,只是听起来也蛮有趣的,忍不住便插了句话 看你说的,人跟猪到底不一样的…… 一样的,一样的!阿兴激动地说一样要吃五谷杂粮,一样要雌的雄的配对才能传种接代,有啥不一样?要么弄起来有点不一样,中牲一年才有一次发马蚤劲,人那娘的一年到头天天想做那个事体。弄起来也是花头景十足,有七十二种变化哪…… 这时,阿兴鬼头鬼脑地四下看看,回过头来竟顺手从场院的谷草堆上拖下几小捆稻草,往地上一铺,身子随即趴上去,摆出一个令柯臊得不敢看的姿势 看你太少见识,我来教教你吧。看见吧,这是最最老式的弄法。呶,一上来两个人先抱抱紧,相相面孔,摸摸奶奶;呶,这样,这样,用力戳么拉倒哉,看清爽了吧? 柯面红耳赤地笑着,一语不发。 阿兴更加入戏了,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继续比划 有点噱头的人是不可能吃炒冷饭的。老鬼(音居)的人天天变来变去,各种姿势是花样筋十足的。比方这个,叫骑马射箭,顶不好来的。我试过一趟,老远对得蛮准,冲到伊跟前,一记撞歪,痛得我唉,老鬼(音居)三也险乎别断…… 柯笑得直不起腰来…… 正说得来劲时,阿兴家那只吃惯他屎的大黄狗阿黄,远远地出现了,专心致志地在村屋前的臭水沟旁嗅来嗅去。 阿黄,过来! 兴致正浓的阿兴一声吆喝,阿黄大概以为又有屎吃了,飞快地奔了过来。但到跟前嗅了嗅,什么也没有,颇有些失望地掉头想走,却又被阿兴唤住。 立好! 阿黄站住了,仰脸看看阿兴,只见阿兴伸了只脚去,用脚背在它肚子下摩挲了几下。阿黄的眼中立刻闪出一种渴望,十分配合地分开两条后腿,并且微曲作弓步状,一动不动地垂下头去,似有什么期待。 晓得伊要啥吧?阿兴诡秘地问柯。 要吃东西吧?柯说。 嘿,吃东西哪有这个快活?说着阿兴老练地伸出双腿,骑跨在阿黄背上,右手探到它腹下,捉住它那根玩意儿,急速地动作开来——柯霎时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了。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阿黄的背已经痉挛地弓成了桥形,两条后腿也急速地蹬动着…… 适意呵,适意呵……阿兴仿佛自己在射着什么似的陶醉地赞叹着。 柯做梦也没想到一条公狗居然也会有这样,他装傻地问阿兴 它这是怎么啦?撒尿吗? 阿兴大为诧异地瞪了柯一眼 嗯?你到现在连这个也不懂?总不见得你到现在还不曾做过这种事体?
阿兴的看法是自己不如猪(4)
这个……这算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打手铳”呀,你到现在还没有打过手铳吗? 没有!柯觉得脸上烫起来。 真的?阿兴怀疑地瞪了柯一会,说那么起码,夜里总要画画地图吧(遗精)? 总不见得狗也跟人一样吧?柯把话岔开去。 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有啥两样? 可是它到底是一只狗呀,你这么弄它,对它总不大好吧? 有啥勿好?村上寻不到几只雌狗,有的话,不发情阿黄也拿伊呒办法。你想想看,伊也是一个大小伙子啦,要不要难过死?我这样帮伊,伊要会讲话,谢我也来不及。 你经常这么做吗?柯心里闪过深藏的疑问,借机试探道你不怕会伤它身体吗? 中牲,伤啥个伤?阿兴说着,朝阿黄屁股上踢了一脚,犹在他脚边嗅来嗅去的阿黄一声哀叫,嗖地跑出去老远。阿兴哈哈大笑 看看,看看,奔得多快!这种中牲,搞上一次,顶多吃泡屎就补转来了。人嘛,比中牲要娇气点,主要是男人家做生活太重。不过,也顶多吃块老壮肉就补转来了。不过乡下人不是吃肉的命,所以我,做过这种事体就吃只水蒲蛋,身体一样呒啥啥。 柯恍然大悟。怪不得小三子曾在背地里向他埋怨过自己的老子,说他一年也难得准许家里人吃顿干饭,自己却三天两头就吃一个水蒲蛋。这么说,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三天两头在做那种事? 柯想起阿兴那阴森森而充满霉味的家。 大概因为阿兴老婆身体不好,他家也太穷的缘故,阿兴的家可说是村中最破烂的了。房子倒还是当年分的地主的,但因年久失修已歪歪倒倒,房顶上的瓦也缺了好些了。而他家中那结满灰尘、缝满补丁的旧蚊帐和破破烂烂的被褥里,那终年蓬头垢面、满脸皱纹的老婆(在柯眼里她完全就是个行将就木的乡下老太婆),居然也还在和阿兴不停地做着这种事情,实在令柯无法想象,也令他对那种事的兴味大为减低。 不过,他从阿兴的话里,更多地得到的是一份对他而言尤为重要的宽慰。 既然阿兴三天两头都在做那种事,看上去身体却还是好好的;既然阿黄也三天两头被阿兴弄出那么些jg液来,跑起来还那么欢欢的;自己偶然出点那东西,对身体无疑也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了。 当然,记住要吃个荷包蛋什么的。
说不尽的阿兴,以及他的理论(1)
晚稻插完秧时,队里有了一个短暂的空暇。 一天大早,阿兴扛着根单桨来吆喝柯,说是有事上公社去,带他去开开眼。柯还没去过公社所在地的小镇,便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 那时还不通公路,上公社都是走路,但水路四通八达。队里有条尖尖的橄榄形小划子,其作用就相当于现在干部的小轿车。一般也只有阿兴有权使用。其实也轻松不到哪去,二十来里水路哪。但看得出阿兴还是很得意于他的这一权力象征,那把桐油抹得油亮的单桨总是被他藏在自己家中。而他划船的技艺也的确很高,一把长桨在他手里轻巧灵动,小划子飞箭般笔直地向前滑去。 这天,阿兴的兴头也很高,一路上有说有笑,还兴致勃勃地向柯表演了好几种划船的技艺。这也是柯很感兴趣的一件事。他跟阿兴学了好一会划桨,直到累了才停下来,静静地欣赏小河两岸的晨景。 乡野的秋晨实在是极美的。||乳|白的雾气仿佛都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源源地从低凹的河面浮向四野,岸坡上的草叶都碧绿欲滴。由于河床稍低于河岸,坐在小舟上,视线就刚与地面平行。那平展展的田野就显得异常平服而开阔。 小船划出去不久,天明显亮起来。绿蒙蒙的旷野上笼着一大层薄而透明的紫红色雾岚,雾岚的尽头是一轮刚刚跃起、犹与地平线若黏若离的朝阳,鲜艳而浪漫。柯眯起双眼端详许久,在船的晃动中,恍然觉得自己正飘飘浮升,心里感动得似乎要哭。他不禁闭起眼睛,若梦若醒…… 突然,小舟发生一个大幅度的偏转,柯被晃得睁开眼睛,以为船要翻了,紧张地抓紧船帮。却见阿兴神秘兮兮地向他作了个古怪的手势,飞快地将小舟划入一个细长的汊湾。 阿兴隐在岸边的树后,用桨搭住小树丛,反过身去,向斜后方对面的岸坡上专注地观察了好久,用手指了指,小声地对柯说 不要响,千万不要响…… 柯以为出了什么大不妙的事情,好奇地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正想问,阿兴却眼望着远处,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开来 要触霉头了,要触霉头了…… 话虽这么说,双眼却仍死死地盯着河对岸,身子也呈现一种僵硬的前倾姿态。 哦!柯很快也恍然大悟了——同时,他也傻了眼: 不知哪个村开早工插完秧的一大群人,清一色的妇女,至少有三四十个,老的老,少的少,三三两两、陆陆续续地从田间下到河边来洗身上的泥污。天还热,全是女人,又没见到外人,她们一个个都裸出上身用汗巾在水里洗开了。本来都只穿着短裤,打着赤脚,不少人干脆又扯下泥迹斑斑的裤头在水里搓一把,并用它从头到脚地擦洗身子。大多数人还三三两两地在河坡上撒一泡尿,阳光下,满眼是白花花晃耀着的屁股…… 触霉头,实在触霉头! 阿兴几乎是不停口地在哼哼着,间或还呸呸地往河里吐几口唾沫,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得更凶了。 柯则几乎失去了一切别的感知力,只觉得血液呼呼地在全身狂窜。越升越高的太阳本来就已晒得他头皮发烫,此刻更觉浑身痒痒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滋汗。 阿兴在,柯倒并不觉得多难为情,只是从未经验过这种场面,那刺激再加阿兴那咒语般的嘀咕,都令他有一种突如其来、不知所措的紧张,和狂烈得令他隐隐害怕的马蚤动不安。尽管如此,裆里的那个东西仍然蓬蓬勃勃地顶紧了短裤…… 突然,柯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那种既令他兴奋又令他畏惧的喷薄而出的感觉,又一浪紧一浪地向心头袭来—— 我们走吧。 柯喑哑地哼了一声,同时扭过身去,一手紧紧捂住下身…… 你作啥?这有啥好怕的?阿兴大惑不解地扭转脑袋,一把扳转柯的身体,哦了一声,伸手就到他裆里探了一把 哦嗬!阿兴猛烈地怪笑起来个小赤佬,到底没见过世面,这点点名堂就跑马啦! 与此同时,对岸发出一片嘘叫,淹没了阿兴的笑声——那些光身子女人看见了他们。有的慌忙把身子缩进水里,有的忙不迭地套上衣裤,有的掉头就向田里躲去,有的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热闹,更有好些人不但不跑,也不忙穿衣服,反而挺直身子尖声叫骂。同时有大团大团的泥巴、土坷垃下雹般向他们飞来。 阿兴反而格外兴奋起来。他索性拿桨一点,将小船从汊湾里划出来,同时站直身子,挥舞起长桨,武士般拨挡着飞来之物,嘴里不干不净地嬉骂着、撩逗着对方,闹得小舟纸船般晃荡,差点把柯晃到水里去。 直到一大团沾着乱草根的泥团啪地命中阿兴的脑门,湿泥糊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才无心恋战,将船头一拨,落荒而逃…… 逃出险区后,阿兴撩水洗了洗脸,小船又悠悠地向前滑行。 划着划着,阿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柯 刚才真的跑马了? 你说什么?柯不懂他的意思。 跑马也勿懂?是男人都有的事情嘛,有啥难为情的? 柯明白他的所指了,脸又涨得绯红 没有,真的没有。 从来没有过? …… 哈哈……阿兴快活得用桨击水,银白的水花溅了柯一身可惜呵,伲(儿)子没看见娘,掉在爷的裤裆里。快了快了,要在乡下,顶多再歇两年就好讨娘子喽……
说不尽的阿兴,以及他的理论(2)
可是……柯的心激动地蹦了一下,那个在心头盘了好久的疑虑终于夺口而出我想问你个问题,跑马……和那个是一样的吗? 和哪个?哦,当然一样啦! 不伤人吗? 伤人?连女人的皮都没碰到,伤个鬼啊? 柯摇摇头,阿兴立刻心领神会了 日你个昏吧,伤人!我不是说过吗?而且,你也看见过那猪郎,格贼坯一日到夜独做那件事情,又白又壮!人嘛,也一样。只要不是天天来,屁事呒啥。只要吃得好,勿做太苦的生活,天天来也勿要紧!老话说,男人都是百步郎嘛,走一百步又来事了…… 哦!柯的心胸飒然一畅,久已堵在他心头的巨石轰然一声,彻底坠入谷底! 从此以后,柯在这方面再有什么困惑、疑虑,往往会想到阿兴。只要轻轻一套,总能从他那儿得到某种答案,尽管答案未必正确,但对当时的柯,多少起到了某种心理支持的效应。事实上,根本不用柯套,阿兴在这方面的好为人师已够他受用的了。 但是,有一利必有一弊。从总体上看,完全听信阿兴的理论,也有不少吃亏之处的。实际地说,阿兴也是个十足的性盲。比如在河边阿兴不停嘟哝的“触霉头”,就是基于这一带的一种迷信说法,即在大白天看见女人下身是要倒霉的。当然,化解的办法也很简单,吐唾沫就能驱走晦气。 类似的禁忌后来阿兴还向柯灌输了不少和女人同房决不能在白天,晚上也不能点灯;女人的内裤因阴气太重而不能晾晒在外面,否则男人从下面穿过会触一世霉头;野外的石头决不可乱坐,因为那如果是行经女人坐过的,男人再坐上去就会得杨梅疮。当然像柯这样的童男子可以无虞,因为他阳盛…… 柯问他家里女人坐过的地方能不能坐呢? 阿兴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只是稍作迟疑,便又肯定地回答是可以的。他的理论是因为家里有男人的阳气,何况人在家里不可能坐石头。 可是,柯仍然有他的疑问 那么,行经女人坐过的石头会使男人得杨梅疮,那她们自己会不会得呢? 阿兴支吾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语焉不详。 对女人的无端歧视轻侮,当然是源自远古的禁忌。对男人的性尊崇上的误区,则柯到现在也说不清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但不管怎么样,乡间性学大师阿兴,依然以学者的口吻不止一次充满神往地对柯宣称 只有独吃一只鸡,没有独戳一个人。 在他看来,男人占有女人不仅具有生殖需要和欲念满足、占有的意义,它切切乎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寿命和荣华富贵。 阿兴以古代帝王和现代财主为例来论证他的理论。可是当柯指出,帝王之所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乃因为他们首先是帝王,而不是有了这些才护佑他们成为帝王。阿兴又固执地认为帝王和财主之所以有此艳福,一定是前世里积下的阴功。 总之,对女人的极度轻蔑又极度渴欲,极度矛盾地统一在阿兴的意识里。典型的例证就是在河边时,阿兴一方面唯恐触霉头;一方面却又恶狠狠地盯着女人的下身,并以大吐唾沫来安慰自己。 一般而言,柯由于那时已逐渐有了自己的头脑,与阿兴的相处还是得大于失的。负面影响当然也不少,比如他尽管并不相信阿兴的某些理论,但很长时间里,他在野外看见石头还是尽量不去坐它,头脑里总会闪过会不会正好是行经女人坐过的念头。 最具体的收益是如同一切植物要在秋天结果一样,那一年的秋末,柯在阿兴的作用下收获了自己的初恋。 之所以提到阿兴的作用,不仅因为阿兴的确是对柯有所帮助,还在于,柯那时就已朦朦胧胧感觉到,阿兴至少在潜意识里,似乎有一种通过他,而间接获得某种自己不可能获得的满足的愿望在。
秋末的春情(1)
她是肖梅的妹妹,名叫肖瑶。 晚稻即将开镰,肖梅病后虚弱,叫她来住一阵,帮烧个饭什么的。 姐姐从肖梅的屋里搬回自己屋里,又不肯让柯和那几个男知青多在一块,于是柯就在小堂屋里搭就的竹榻上睡觉。这也正中柯的意。他一见肖梅的妹妹,心灵就莫名喜悦地唱起歌来。能和她多在一起自然开心。 肖梅的妹妹肖瑶,给柯的头一个印象也真是块美玉。虽然细看她并不能算多么漂亮,但颇标致;从没出过远门的她,身上学生味也很浓,充满青春气息并有一种淡朴的美,让人看着舒服。主要是白,皮肤也很细腻,靠得近些能看见她腮帮上细细的蓝血管和耳后那黄茸茸的毳毛。美中不足的是肖瑶的脸型圆了些,但那副长睫毛看人时扑闪扑闪很撩人。而且她唇边一颗芝麻大的黑痣对柯也颇有吸引力,笑时随微微上翘的嘴角轻轻跳动,特别令柯动心。 肖瑶和柯同岁,个子和她姐姐差不多高,但不如她胖,因此看上去体型浑圆,很性感。她刚到的那天,柯事先一点不知道,正和小三子等一帮十岁上下的小毛孩子在村头稻场上玩捉迷藏。稻场上堆满已脱和待脱粒的谷堆,人在里面绕来绕去或爬上爬下不容易找到,因而玩起来挺刺激。 可惜那些毛孩子太小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村上像柯这么大的就是全劳力了,谁还有机会像他这样成天疯玩? 虽然已有些秋凉了,但白天的太阳还很烈,所以,那些村里的小孩大多还像夏天一样光着屁股满地乱跑,好几个会爬树的还爬在高高的杨树上。要是刚来的话,柯肯定是看不惯的。可现在他已习惯成自然了。村里有句话叫卵上没有毛,城里可以跑。但大热天,有些像他这么大的男孩,有的已生出淡淡的荫毛,照样一丝不挂地在村里晃来晃去。至于傍晚的河浜里,只要是男人,就没有穿衣服洗澡的,晚霞里满眼是翻上翻下的浪里白条。 柯刚去时,晚上再热也不肯脱掉小背心,现在玩得热时也仅穿条小裤衩子了,但下河游泳时,不论白天晚上,不管码头上有没有女人在洗衣服,他必定要穿条三角裤头,这就是既有的文化或习俗的力量吧,它是轻易不会被异化的。 肖瑶来到村头的时候,柯正坐在一个最大的谷堆顶上,光着已被太阳晒得焦红的背,头上套一只柳条圈圈,手里舞着根挥起来嗖嗖作响的竹梢子。在他心目中这是一柄锋利的马刀,逮谁灭谁。当树枝的嫩梢和田边的野花在坚韧的竹梢下唰唰断落时,他心中真有种万马军中取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