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快意。 正来劲时,忽见一大群光屁股孩子纷纷向村前的小路上拥去。 柯居高临下,仔细一看,愣住了。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军便服的小伙子肩挎两只大旅行袋,身后跟着个高挑个子的城里女孩向村中走来。也许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光屁股的小男孩吧,那女孩耷拉着脑袋,目不斜视地躲在那个(后来知道是他家派来送她的)小战士身畔,匆匆地走着。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柯看出那女孩的为难,从谷堆上飞快地滑下,追上去大声嚷嚷着,轰散那些太不雅观的小子。没想到那个小战士闻声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向他问道 请问,这村上有个叫肖梅的知青吗? 有呀!你们是…… 请问她住哪里? 就在前面,顺着路向右拐,看见一眼井,再过去一点,有排矮矮的红顶瓦房就是了。 小战士谢了柯一声,加快步子往前走去。那女孩仍然头也不回地跟在他后面。 柯这才真正醒悟过来既然是来找肖梅的,我应该给他们带路呀。 他追上去,把他们领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然后叫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小孩快去地里叫肖梅。他自己热情地招呼他们先坐,并倒上凉好的大麦茶给他们喝。 这时,他才和肖瑶有了第一次正面相视。 目光相汇的一刹那,两人都愣了一下。肖瑶随即冲柯一笑,脸也红起来,随即把头扭向一边,好长时间不再看他一眼。 柯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膀子,小孩子似的戴着柳条圈。他顿觉窘迫不堪,一把摘掉柳条圈,说了声“他们怎么还没把肖梅找来呀?我再去看看”,拔腿就往大田跑去。 也许就是这个头没有开好吧,以后的好几天里,两人尽管天天见面,还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却总有些拘拘束束的。尤其是肖瑶,几乎总是回避着柯的目光,再没怎么和他说话,有时好好的正和肖梅说笑着,柯一出现,立刻煞住了话头。 柯也怯起来,偶尔见了她眼色就往一边闪。但实际上,只要肖瑶在的场合,柯不论在干什么,眼角的余光里总罩着她的倩影。 平时柯几乎从不烧早饭,因为他起不来。肖瑶来到第二天他却早早地醒了,于是点火烧灶,待姐姐起来,他已烧开了一大锅粥。 他明明知道隔夜肖梅已和姐姐议好,以后两家各做各的饭,因为肖瑶来了。但柯装作不明白。姐姐见了那一大锅稀饭便和肖梅说 算了,还是一起做饭吧,等肖瑶跟柯学会了烧灶再说不迟。 肖梅便不再反对。 柯暗自欢喜。第二天开始,村上就大面积开镰割稻了。肖梅和姐姐都要起大早下地。姐姐心很细,暗里关照柯好好帮着肖瑶一些,凡事多让着她点。肖梅则叮嘱妹妹手脚勤快些,不要样样靠柯,不要一个人外出。两人都应得好好的,两个姐姐走后却各躲各的屋里,谁也不和谁说话。
秋末的春情(2)
柯当然很想和肖瑶说说话,可让他主动他却不敢。但让他像肖瑶那样老闷在自己屋子里,心又太不甘。他悄悄地走出屋子,假装到场院上喂鸡,想从窗子里看看肖瑶在干啥,可窗子虚掩着,玻璃上涂了白漆,里面能看清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柯也不敢走近去看。 柯失望地打算回屋时,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保不准肖瑶此时正在窗口站着呢?他立即掉过脸去并打消了回屋的念头。 他在场院里磨蹭着,徘徊着,同时想象又展开了翅膀。 他觉得肖瑶发现了自己,正在窗隙中关注着他。他浑身轻快,豪情满怀。他叉起腰,如电影上壮士般凝望着苍茫的远方,作深思状;他拣起鸭蛋大的石块,使出吃奶的气力,一次又一次地扔向远处的池塘,自觉动作很潇洒。 事实上他的这个动作无疑是相当标准的,毕竟小学时受过风太大的垒球训练。只是现在长久不练的缘故吧,他的投掷距离大多数还赶不上那时候的成绩。他暗中生愧,决心空下来要好好练练,说不定以后还能一鸣惊人。如果从此不再回城的话,至少在公社一级运动会上拿个名次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还如运动员摸高般一次次助跑、腾跃,去摘取大杨树的叶梢,每跳一下就优雅地捋一下头发,感觉良好。可是当他又一次高高地跃起时,却忽然发现几缕青烟正从屋顶烟囱里往天上飘去。 难道是肖瑶自己在烧火?柯失望而又吃惊。 进门一看,果然是肖瑶。她压根儿没在窗前,却趁柯不在自己到灶前学烧火! 这灶火岂是那么好烧的?柯一进屋就被满屋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而灶里倒出来的烟也熏得肖瑶紧闭双眼,人缩在灶角,头歪扭着,一手却握着吹火棍在灶里乱拨弄着。 柯忍不住笑出声来。 肖瑶刷地红了脸。她沮丧地站起来,捂着嘴一顿呛咳。 柯暗自得意有了个显身手的机会。他拾起吹火棍,几下一吹,火苗呼呼地舔着灶门壁,映红了柯的脸。 哦,原来这是吹气用的啊!肖瑶哧哧地笑了。 对。拨火有火钳。 这时,第六感告诉柯,肖瑶正在一旁专注地端详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便不抬头,全神贯注得紧。没想到肖瑶会一反前态,俯身凑上来看那灶膛,十分开心地看着跳动的火苗说 你真行,一下子就成了。 其实我也…… 这灶火真好玩。 是的。 你在城里也没见过这种灶火吧? 是的。 柯讷讷地,总想好好回答,却总是答不上什么妙语来。心里喜悦又慌乱,因为肖瑶没注意到,此刻她的发梢正一抖一抖地拂着柯的肩和面庞。 肖瑶的一切都吸引着柯,而她的头发更是一开始就很令柯心动。她留着那时不多的马尾巴发式,头发齐肩,根部扎着块白手绢,散乱的发丝拂在柯脸上特别撩心。 如今女性的发型已是千姿百态,红黄蓝绿的,但见到马尾巴柯仍忍不住多看几眼,柯相信这和肖瑶是有关的。但那天柯终于忍不住那份撩拨,便往墙里缩了缩,并拿过吹火棍教肖瑶怎么吹。因为这是烧灶的关键。 可肖瑶就是吹不来,噗噗的声音倒老大,脸也涨得通红,就是出不了多少气。 柯差点笑出来,可想到如果肖瑶觉得自己在嘲笑她,可能再也不愿学烧火了,于是忍住笑,接过吹火棍,耐心地一遍遍示范给她看。直到她也摸到点窍门了,又教她如何扎草把;如何用火钳;何时该往里面添草;何时该用火钳拨松草结起旺火;何时又该压一压火头,以便焖饭或煮山芋;等等。 肖瑶由衷地称赞柯,说没想到乡下的灶头烧起来有这么大的学问,更没想到柯来了没多久居然就烧得这么老练。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没多久? 姐姐说的呀。 哦……柯觉得这是个打开另一个话题的好机会,也很想知道肖梅都对她说了自己些什么,却又笨口结舌不知怎么套她的话。冷场片刻,他只好又站起来,指导肖瑶再来试试。 好在肖瑶兴致很高,悟性也不错,一个一个草把很快扎得不松不紧,有模有样的。一大锅水也很快烧得噗噜噗噜直翻泡了。 柯一边赞许着她的进步,一边暗想,这要是让姐姐知道今天给肖瑶白烧掉这么些稻草,还不心疼死呀,一边却又抱来一捆稻草,鼓励肖瑶继续练习。因为这样,他便有了和肖瑶多待一些的可能,同时也有了个蹲在一边细细品味肖瑶的良机。 被火苗染红的肖瑶的脸果然是别具风韵,鼻尖和额头的细密汗珠凝脂样富有光泽。脸颊上因用手背擦汗而留下两抹灰污,但这丝毫无损于柯对她的好感。而且,她那专注的神态也瓷塑般令柯入迷。 意想不到的是,由于天热,柯有了一份特殊的享受肖瑶穿着一件部队里发的草绿色圆领汗衫,也许她还没有穿胸罩或小汗衫的习惯,汗湿了的圆领汗衫紧紧地绷在她身上。起先柯注意的是肖瑶襟前后背的汗迹勾出的意味深长的轮廓,随即又发现肖瑶每一次俯身时,从她的颈侧下面望去,便可清楚地捕捉到那两团已相当丰满而微微颤动的||乳|峰;只要柯胆大点或借某些动作再伸过些头去,他的眼睛距那一片雪白便不到半尺……
秋末的春情(3)
柯的确这么办了。因为这实在很容易。他假装帮肖瑶拨一下火什么的,脸就几乎贴到了肖瑶的胸前。 好几次柯都强烈地想把脸蹭上去! 但事实是他由于害怕蹭着反而离得她更远一些。当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发颤时,他霍地站了起来,假装去灶前看饭锅是否开而离开了灶前。因为他突然想到既然自己一直在偷偷审视着肖瑶,难道她不可能也在留意自己,从而察觉自己的不良心思吗? 他几乎确信了这种可能,好一阵手足无措地待在锅前不敢回到灶前去。谁知这一来肖瑶也很快消了兴致,离开灶膛说太热了我不想烧了,从脸盆里绞了块毛巾就回自己屋去了。 柯更狐疑了,闹不清她是否是在生自己的气了,以至于本已有了个良好开端的这一天突然又变得别别扭扭的。 后来,柯越想在肖瑶面前显得若无其事就越不自然,一见到肖瑶就躲躲闪闪地不敢正视她,尤其不敢向她的胸部瞟一眼。 * 想象和现实就是这么不和谐。几天的时间都在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中流走。明明只有两个人在家,两个人除了烧两顿简单不过的饭之外都无所事事,尽可好好交流交流,发展友谊,却总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妨碍了。 当然这只是柯的想法。而肖瑶似乎并无这种遗憾。一日,姐姐说割稻的田块逐渐离家远了,让柯中午给她和肖梅把饭送到地头上去。柯送饭回来后,见肖瑶并没有因此而一个人先吃饭,心头不觉一暖,便大胆迈进肖瑶屋里,叫肖瑶出来吃午饭。 只见肖瑶斜倚在床头百~万\小!说,手边一堆瓜子壳,优哉游哉地晃着一条白花花的腿。看见柯进来,她也是一脸如梦方醒的样子。 柯说该吃饭了。她看看桌上的小闹钟 哎哟都十二点多啦,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饿呀?要不你先吃吧,我饿了再说。 柯悻悻地退出来,心里不禁酸酸的,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 他一个人在自己屋里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呵。别说没心思看什么书了,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满脑袋转着的几乎都是肖瑶。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立刻会伏到门缝里去看个究竟…… 每天夜里,他都会呆望着窗外的残月,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幻想出无数种次日他和肖瑶接近或在一起的场面、对话。 想象中的他对答如流,潇洒自如。而想象中的肖瑶比现实更娇媚无力,柔情万种。她总是小鸟依人般痴痴地倾听着他神采飞扬的连珠妙语。而她怎么问,自己怎么答,一段段精彩的对白,可以像现在的连续剧一样在柯心中长时间地演绎下去。 柯自信自己的讲故事才能,他真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每天给肖瑶讲一个自编的小故事,直到永远。他还想象过许多悲壮的场景,如他们外出遇险,而他怎样一声大喝击退恶人,将瑟瑟发抖的肖瑶揽在怀中的动人场面。 遗憾的是,无论他想象得如何周全,一旦面对肖瑶,他便讷讷地说不顺溜话了。 是阿兴帮他们扫清了生疏、羞惧的路障。 自从肖瑶来后,加上开始大忙了,阿兴身先士卒,和社员一起在地头吃饭,喝大麦茶,好几天没回来喝他的花茶末子了。当然,现在的柯也决不在意是否能见到他,他甚至都快忘了世上还有阿兴这么个人。 但阿兴偶然有什么事回村来,却总要弯到姐姐家来,和柯说上几句什么,顺便向他眨眨眼睛,大拇指向隔壁甩甩 哪能(怎么样)? 明明已习惯了阿兴这一套的柯,却照例会像头一次问他那样,脸刷地涨得通红 什么哪能? 哎呀!阿兴亦照例会啧啧地嘲笑柯你不要装憨了!这样登样的小娘囡,屋里又呒别人,哪能老是一个坐东,一个朝西的?进去呀!讲话讲话,讲讲就“话”(花)上了嘛! 柯亦无话可说,只低下头哧哧地笑。阿兴便凑近他耳朵 哪能,总不见得会不欢喜伊吧? 柯的头垂得更低了,脚一踢一踢地,把门槛外一株倒霉的败酱草深深碾进泥坑里。 其实,别看阿兴教唆起柯来头头是道,真要碰上肖瑶,他比柯还拘谨。有一回就是这样,他正口沫飞飞地对柯说,要不要我帮你搭个桥——只要你来两包大铁桥,我保证说得伊笑眯眯出来跟你到公社白相去! 恰好这时肖瑶端了个盆从屋里出来,准备上河埠洗衬衫去。阿兴一眼看见她,两只手突然绞到了一起 嘿嘿,嘿嘿…… 阿兴队长你好。倒是肖瑶大大方方冲他点点头,就向河边去了。 阿兴怔忡地歪着头,眼睛久久地斜着肖瑶的背影。 那天肖瑶没穿长裙,而是一条紧绷在腿上的蓝白花洋布睡裤,那臀部圆圆的,两条腿长而秀美,柯也看得直发愣。等到她消失在河岸边后,阿兴才沉沉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再说,掉头走了。 不过阿兴毕竟是阿兴,他要帮柯的话,还是自有他的办法的。当然,他也不完全为了促成柯的好梦,也是为了还自己欠下的情。 肖瑶来的时候带了些东西,作为队长,阿兴收到两条云片糕和一斤白砂糖。这是厚礼了,尤其是那斤城里要凭票买的白糖。 阿兴无以为报,那天便带着小三子来招呼柯,叫他向知青吴借副钓竿,趁人都在远地里时,去队里鱼塘钓半天鱼。条件是钓到的一半要归肖梅和肖瑶。
秋末的春情(4)
叫伊妹子一道去,阿兴贼兮兮地笑着说小娘儿越看越雪嫩,掐得出水哩。 柯自然高兴,为肖瑶钓鱼,一条不要也来劲。只是如果肖瑶不想去的话,自己离开她就太乏味了。于是他说 要是她不喜欢去钓鱼呢? 阿兴却拍胸脯,叫他只管借钓竿去。果然,等柯借到钓竿回转身来,肖瑶已提着个木桶、头戴顶白细布大檐太阳帽,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他了,手里还为他带了顶草帽。 那一瞬间,柯真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 走在半道上柯才知道,阿兴自己也没敢进肖瑶屋里去,而是叫小三子去叫肖瑶。但他让小三子说,是她姐姐让她跟柯钓鱼去。而小三子某些方面的确比他老子强,毫不自卑就进去,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肖瑶叫了出来。 其实再想想,肖瑶又未尝不巴望着去玩玩呢? * 亏阿兴想得出这个点子。那天真是个美妙的日子。 虽然对柯来说,钓翁之意不在鱼,但有鱼的话,毕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情。而柯对钓鱼虽然不太老练,到底还是有些能耐的。小学时,他在顾永林指导下,在他们村里的灌溉渠里钓起过巴掌大的小鲫瓜和昴剌之类。现在,他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上鱼塘钓鱼,自然也很想在肖瑶面前露上一手。遗憾的是,队里的鱼塘夏收时刚刚起过塘,大早又可能喂过食;三个人又没想到带点窝子什么的,因此在大太阳下苦苦地站了个把小时后,水桶里还只有一条两把重的小鲫鱼和一只铜板大的小蟛蜞。 柯大为狼狈,尤其是看到兴致勃勃紧挨他站着观战的肖瑶,已躲到小树阴下,皱着眉头拿漂亮的白布帽一个劲扇着汗涔涔的脸时。 又亏了有小三子。起先,柯对小三子也跟他们一起来,还多少有那么点儿不太高兴。谁知这个十二岁的小子却十分机灵,进展不利气氛沉闷时,幸亏他在中间说这说那的,多少活跃了气氛。而且,他还从小河沟里摸出几只蟛蜞,摘来一些野菱角,让情绪不佳的肖瑶渐渐露出了笑脸。 后来,还是小三子,人虽小,脑瓜却不简单,看看柯的成绩实在难以提高了,咬着拇指沉吟了片刻,果断地拉拉柯的胳膊 我们换个塘钓去! 柯起先还不想去,觉得这里是鱼塘都钓不到鱼,还有什么好地方?谁知小三子二话不说,提起桶就在前面走。柯和肖瑶便只好跟了过去。 后来才知道,小三子贼大胆,居然把他们带到邻队鱼塘里去了。幸亏那阵子人们都在远地里收稻子,没人看见,否则柯挨一顿臭打的可能都有。 然而这的确是个好地方。因为他们的塘还没起过,而且,养的清一色是准备过年才起塘分给社员的混子鱼! 小三子很聪明,他没有告诉柯这是邻队的鱼塘,只是叫柯和肖瑶尽可能下到塘边上,并且蹲着钓,说是那样鱼儿才肯上钩,实际上是为了减少被人注意的可能。 柯起先没在意小三子的心思,当一条小混子猛烈蹦跳着被他甩上岸来时,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此时,他已没有离开那儿的力气了。于是,柯有了一次空前绝后的体验。从把鱼钩放下去到提起一条尺把长的小草鱼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每一次起钓,都伴随着令他陶醉的肖瑶对他的欢呼、赞扬!若不是后来唯一的鱼线被一条过大的混子拽断,他们的成果还不知会如何丰富。 然而,那天柯最大的收获岂在于那十几条尺把长的草鱼? 实际上鱼在柯心目中始终没有太大的魅力,钓鱼的整个过程才是重要的。那简直是一首妙不可言的叙事诗;一曲轻灵柔曼的小夜曲。那么大的鱼儿上钩后强力挣扎形成的绝妙手感令柯心花怒放;肖瑶也为那一条条贪婪而毫无戒备之心的鱼的连连上钩而兴奋得一扫颓态,变得性情毕现,笑语不断。为了扑一条脱钩滑入草丛的鱼,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弄得一身的泥污却和柯相视开怀,那神采、那闪烁而迷人的眼波,呵,真是美不胜收! 那天的晚餐对柯而言也是一顿无与伦比的盛宴。 桌上除了青菜,还有令两个姐姐欢呼不已的红烧鱼,而这鱼都是柯亲手钓上来,又在旁边指导肖瑶如何剖杀、如何烹煮的情况下端上桌的。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肖瑶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钓鱼的妙趣,而其中又充满那么多对柯的钓技的褒扬,和柯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说的精言妙语之欣赏! 两个姐姐吃得开心,听得也更是开怀大笑。柯则努力作不在乎状,英雄般微笑,间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其实心中已如碗里的粥,飞飞烫! 当晚,柯又显示了他的机智。趁着天黑,他去到阿兴家,将四条小混子倒进阿兴家的水缸。阿兴吃了一惊 哪能……起过塘了,还有这么大的鱼? 柯没防着这一着,支支吾吾一时语塞。小三子在边上插话道 你没有看见伊的本事,大得来! 不对。小三子的插嘴反而提醒了阿兴,他一把揪住小三子的耳朵老实坦白,你拿伊带到哪里钓了? 小三子也够意思,耳朵被老子揪得血呛猪头般红透,却死活咬定说就在队里鱼塘里。 柯实在看不下去,忙把阿兴的手拉住,并将责任都揽过来 阿兴你别错怪小三子,他领我们去的确实是队里的鱼塘。然后他就跟别人去大河游泳了。我在队里鱼塘钓不到鱼,也就回家了。路上又看到个鱼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塘,反正里面的大鱼不少。不过我也没有贪心,一共钓了七八条就回来了。
秋末的春情(5)
阿兴哼了一声,松开小三子的耳朵,低下头去数水缸里的鱼,又沙拉沙拉摩挲了好一会儿毛胡子,回过头来换了副笑脸,还摸了摸柯的头 小赤佬,看不出你,越来越精灵了。 出来时,阿兴从门后取出他那只专用小舟的桨递给柯说 呶,这几天地里忙,我不用船。你带上小细娘四面荡荡去。看你的本事了。依我看,比城里荡马路要有趣。
鸡公湖绝唱(1)
真是好主意!岂止比荡马路有趣?那完全是柯的又一席精神盛宴!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面环绕着绿树红墙…… 歌曲毕竟是歌曲,现实中没有白塔,没有红墙,但有的却是白塔红墙无可比拟的诗情画意。夕阳在前,河水尽染;小风在后,舟轻似箭;肖瑶的欢歌笑语则成了柯的引擎,他左右开弓,娴熟而轻捷地操动双桨。不仅小船,一切简直都按照柯的设想在运行。 之所以选择傍晚带肖瑶出来划船玩,也是柯的诡计之一。此时不只天气清凉,人渐稀少,两个姐姐都还没有收工回来,因此避免了啰嗦等阻碍,更主要的是,柯设计的航程终点是距村子十来里的鸡公湖,这段水路单程到达天也该黑了。那么,月夜丽人,泛舟湖上,该是什么样的一种情趣呢? 柯为此妙想兴奋了一夜。当然,对肖瑶他不会直说,只一个有趣的理由已足够了。 稍稍有点出乎意料的是,可谓柯最贴心也时常成为他左右手的小三子,临出发前突然出现,差点扫了柯的兴。 小三子远远见他们解缆启程,撒腿就奔过来,嚷嚷着要跟他们一起去。柯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和肖瑶单独作浪漫之旅的机会,岂肯容什么小三子来瞎搅和?他便推说船太小坐不下,加紧划开去。不料平时怪聪明的小三子这天却转不过弯来,竟一头跳进水中,哗哗地游过去,一把抓住船帮就要翻上来。柯急了,伸手按住他胳膊 别上来,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能坐三个人? 我蹲在当中好了。 蹲在当中我的腿伸不开,怎么划船? 要不要我游水推你们? 瞎说!我们马上就回来,你在码头上等我们不好吗? 可是,肖瑶看不过去了,她为小三子说情,柯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了。 还好,小三子到底是个不亚于其父的机灵鬼,他爬上船在两人中间蹲了一小会后,终于从柯那副愠怒不言的表情中悟到了什么,忽然又不声不响地滑下水,游了回去。 柯松了口气,但回头看看独自在暮色中孤单地游泳的小三子,心中又有些内疚,暗想,明天该到小店买个两分钱的雪饼给小三子补偿一下。 不管怎样,愉快的旅程并没有因此插曲而终止。小划子平稳而轻盈地漂移在最后一抹落日染红的河面上。柯的心情很快又好起来。 此时柯也由衷地感谢阿兴,是他教会了他划船。柯为此又赢得肖瑶多少钦佩的夸赞呵。不仅如此,月下泛舟这一种新鲜的游戏令肖瑶如此开心,以至于一定要学会划船,结果是东一板、西一桨,弄得小船滴溜溜打转,两人都溅了一身水。 说起教划船的事,倒又显示出阿兴这人虽然外表粗鄙,其实还是很有些能耐的。比如他教柯划船时,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规矩,而是把桨往他手中一塞 划! 怎么划呢? 只管划!划了再说。 可是柯划左边,船往右边转,划右边,船往左边转,就是不肯走直线。他问阿兴怎么办,阿兴笃悠悠地蹲坐在窄窄的舱里,还是一个劲地说 划!只管划!你现在是在练划船,不是在驾船赶路,管它往前还是往后?只管划!想划到哪里就往哪里划。 可是我划不到那里去呀? 划不到也只管往你想去的地方划。直到你对手里的船桨有了一种感觉,再来练习怎样划得好一点…… 这办法还真灵,柯没了负担,没了目的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划动船,反而很快就摸到了船与桨的关系与特性,渐渐上了路…… 不光划船,有一回柯到田头玩,正赶上大家在插秧。他以为很简单,挽起裤管跟姐姐学起来。姐姐一板一眼地教他,秧怎么拿,前后怎么照应,深浅怎么样。柯也就一板一眼地跟着学,可插了半天回头一看,秧插得歪歪倒倒不说,还远远地落后了别人一大截。 可是阿兴过来后,柯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像模像样地跟老人组保持并驾齐驱了。 阿兴教他的办法也和划船异曲同工 插!不要去管伊是深是浅,是乱是齐。也不要去看别人插得是快是慢,只晓得自己快点分秧,快点插下去! 可是我插不齐总不好吧? 插不齐就插不齐。你先只管求一个快字,跟得上人家是顶要紧的,然后再慢慢吃透手里的感觉,就呒啥插不好的秧! 对此阿兴还有一番自己的理论,柯总结起来,阿兴是这样认为的 每个人做事好不好,快不快,全是从小就“生成”的。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性格、从小培养的生活习惯,决定了他以后的一切技术性工作的速度和成效。学农活首先是丢开一切技术考虑,先找到某种农活特有的感觉,让自己的习惯和节奏尽可能地发挥出来,这样很快就入门了。至于入门以后好不好,快不快,则取决于你的习惯与素质,按他看来,一个从小穿衣吃饭就是慢吞吞急不起来的人,大起来哪怕你再用功,做任何活计也注定比别人慢半拍。唯一能弥补的,就是他对这项活计的特性的把握程度,所谓巧能补拙吧。 阿兴这理论到底有多大道理,柯没有细究,但他结合自己实践,是很信服的。所以当肖瑶也想练习划船时,他也是把桨交给她,什么“理论”也不多说,先让她任着性子划,果然不多久,小划子乱转乱荡了一气,肖瑶也多少懂得了些桨与船的关系,那小船渐渐就走出了点样子来。
鸡公湖绝唱(2)
到这时候,柯再告诉她如何使劲,如何控桨,如何把握方向,如何巧借腕力省力等技术因素。当小船开始能按照肖瑶的意志而歪歪扭扭地向前行进时,她因之而兴奋得又笑又嚷,大有成就感,连呼 太好玩啦,柯以后你一定要天天带我来划船哦…… 这种过程,局外人也许对此感觉乏味,但对这一对初尝人生百味的少男少女却实在是妙不可言。过程是简单的,但那桨板的传递造成的手与手的轻微接触,那小舟的晃荡造成的身体的微妙蹭磨,那滴溜溜打转而引发的前仰后合、嘻嘻哈哈,却一次又一次地触发着两颗年轻的心灵的火花,乃至放电! 除此之外,他们的交谈也因此而越趋自如、透彻、融洽。话题当然也不外是学校、家庭、现状,几乎不涉及任何两性有关的敏感点,更谈不上半个爱字,甚至也决不涉及对对方的半点正面评价。 但他们却也是那样的津津有味! 是一种默契的结果吗?两颊发烧,热血,言辞战栗,魂舞翩翩,只恨时间如箭!柯的心头至今仍留着那一种异样而温馨的绝妙感觉。成|人后乃至成婚后柯品尝了人生的一切滋味,包括疾风暴雨式的两性关系,几乎全不免事后的失望与倦怠。那夜那时,却何曾有半分厌倦!而且其中决无非分的滛欲或故意的调情与挑逗。 在这种时候,心灵已盛不下肉欲,情感丝毫不需要更多的满足。那一阵柯纯洁如肖瑶,任何非分的欲念都会被自己视为亵渎。柯没有问过肖瑶,以后也不可能再问,因而他不能断言肖瑶也有与自己类似的感受,但他可以肯定肖瑶也将永久记得那段短暂的航程。不仅因为那段航程的尾段竟会突发一场凶险的悲剧。 * 那实在是一个悲惨而残忍的打击。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而意外。至今回想起来柯仍不禁为之扼腕。 鸡公湖其实算不得湖,只是一片远看有点儿像鸡形的大水泽,不过对于很少见到这么开阔的水面的肖瑶来说,也已够她惊喜的了。 这么大的湖呵!肖瑶赞叹着水深吗? 当然深啦。柯的英雄欲又蹦了出来不过也不过如此。天热的时候,我经常和小三子他们在这里游泳、摸蚌;一个猛子扎下去,一路向前,摸到泥底中露出一条硬背的河蚌时,一捞就出来了。遇到太大的呢,就用脚踩松周围的淤泥,然后浮上来,换口气再潜下去,手插进泥里,使劲一抠就出来了…… 真好玩儿。肖瑶神往地说你说的河蚌就是那种可以烧汤吃的河蚌吗? 当然,如果有点咸肉,或者是竹笋一起煨汤的话,那滋味还要好几倍呀。 那么,我听说河蚌里是会长珍珠的,你摸到的河蚌里真的有珍珠吗? 这个……柯仔细想了想我倒从来没注意过,好像这里的河蚌是不会长珍珠的吧? 哦……不管怎么说,这回我是开了眼了。不瞒你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河蚌就是在这种地方摸上来的呢。 哦,那你觉得河蚌应该在哪里有呢? 我嘛……我一直以为河蚌就是小菜场里长出来的。 哈哈!柯放声大笑典型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 肖瑶愣了一下,也和他一起大笑起来。笑够了,她擦擦眼泪,又有点怀疑地说 你说的河蚌真是我们吃的那种大大扁扁、有硬壳的那种吗? 这还有假! 那么……肖瑶双手合掌握在胸前,一脸浪漫的表情说晚上呢?晚上也能摸到河蚌吗?比方现在,也能摸到吗? 那当然。 那你能不能摸几只河蚌让我看看,也让两个姐姐尝尝我们带去的礼物? 这还不好办? 柯说着,人已站了起来 我这就摸几个给你看。我也正想留心看看,河蚌里到底能不能长珍珠呢。 他脱汗衫的时候,肖瑶又似乎出于某种神秘的直觉,变得有点迟疑了。她伸了下手,想阻止他。但柯扔过来的汗衫挡住了她。 扑通一声,悲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柯到底不像小三子有经验。先前小三子从他们船上下去的时候,是扶着船帮轻轻翻身滑下水去的,这样,对这么小的小划子就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而柯万万没料到,他那一跳所产生的后冲力竟能把小舟掀翻,就在他入水的瞬间,肖瑶也同时被翻进湖中,小舟又被肖瑶的体重压成了底朝天。 幸亏柯隐约听见肖瑶落水前的嚎叫。他迅即浮出水面,看见了一沉一浮拼命挣扎的肖瑶。柯立即意识到肖瑶不会游泳,浑身霎时软了。 而且他水性虽好,却不会救人。当他拼命游过去并抓住肖瑶的圆领衫时,肖瑶却反身抱紧了他的肩,两个人又一起沉入水中。 放开我! 当他们挣出水面时柯拼命大叫,却又呛了一大口水,猛咳中再次沉入水中。 当他又一次冒出水面时,柯已放弃了挣脱肖瑶拖累的努力,而是竭力踩着水,同时向着倒扣在附近的小船拼尽全力一纵——万幸的是他抱住了船底。 肖瑶,抓紧我! 现在他反而希望肖瑶不要松开他了。可是在背负着肖瑶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小舟翻转,长满青苔的尖尖船底,表面又滑又被水吸紧着,柯扑腾了半天只好放弃努力,勉强抱住它喘息了一小会儿。
鸡公湖绝唱(3)
然而这是至关紧要的一小会儿。由于他们落水处距岸不太远,两个人求生存的本能使他们都在没命地扑腾。这股不小的推力使小船向岸边靠近了几米;当柯终于不支而滑入水中时,他反而狂喜地大叫一声 抓紧我!我踩着底啦! 踉跄了好几回,柯终于稳稳地站直了身子,同时反手将肖瑶紧紧抱在怀里。 热泪夺眶而出! 肖瑶一上岸就跪在地上没命地狂呕。柯则浑身虚脱地趴在地上喘息不止。但他心中却充满无以形容的欢乐。 没有死,没有死,我们都没有死!柯迷乱地颤声喊着肖瑶,你看,你看,你快抬头看看天上,今天天气多好啊。这么亮的月亮,这么大这么美丽的星星呵! 肖瑶没有听见似的,仍然伏在那儿,虽然已停止了呕吐,却依然不理睬他。柯不安地凑过去,月色下肖瑶的脸色惨白如土。但柯看清她的肩膀仍在一抽一抽地呼吸着,他放心了,轻轻碰了碰肖瑶的肩 肖瑶,放心吧,我们没事了。真的,我们已经在岸上了!不信你看,你看呀!多么美丽的夜空;哦,老天爷,真的有老天爷保佑了我们吧?呵,我们真的还活着啊,活着,活着多好呵! 肖瑶深深地叹了口气,却仍一动不动,双手捂脸跪伏在地上,浑身战栗不已。 柯深深地感动了,他明白她还惊魂未定。毕竟,她还是个十来岁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连河蚌是不是长在菜场里都没搞清的女孩子;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个,她又不会水,在水里独自挣扎的时候,灵魂一定已饱尝了惊恐和绝望…… 怪我,怪我,都怪我把船弄翻了……柯深深地忏悔起来。 我怕,我真的好怕……肖瑶终于吐出了几个含混不清的字眼。 我知道,我知道……柯心头阵阵发酸,一下跪到肖瑶面前,咚咚捶着坚硬的泥地现在没事了。你看,你看,我们已经在岸上了,在岸上了!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我一点气也透不上来,只好喝水,大口大口地喝水……妈呀,怎么会有这种事呵…… 柯轻轻拍抚着肖瑶的背,满心惭愧地说 对不起,都怪我害了你……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要是不那么鲁莽的话…… 突然,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