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影飞睁大了眼睛问:“奶奶,人类也欺负人类吗?”老妖冷冷地说:“怎么不害?有机会一样害,强横的人就爱欺负弱小。别的奶奶一时也说不周全,就单拿他们人类发动的战争来说吧,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你电视新闻里也没少看到吧?打来打去,不正是人类自相残害的铁证么!”
中东局势向来糜烂,已糜烂了几十年了,电视新闻里几乎天天有的播报,难民如潮,死者如蚁。小影飞最爱看电视,对战争的残酷也早便略知了一二,他小小的心灵之中,确乎时常心生可怜那些锱铢必较、刀兵相向的人类。
祖母不紧不慢地喝下一碗汤,意味深长地说:“人和妖自古便是同族同宗的同胞、同类,很久以前呢,世上只有妖族,根本没有人类这号东西!后来妖怪之中有些遭天谴的,失去了永生的本能,咱们得享永生的妖族这才将他们落得短命下场的妖怪们择出来。那些短命的妖怪为了争气、为了不让别的妖怪看不起,就自命不凡地自称为‘人’。哼,瞎臭美,其实呐,他们再怎的梳妆打扮,骨子里是个妖,他终究还是个妖,嘿嘿,还是一班短命催的笨妖怪!”
弓影飞听得哈哈笑,他觉得祖母的话很有意思,正要再多问她两句,忽听电视机里面插播了一条新闻:
“今天在东海边的上海某港口附近,渔民们目击海中出现不明来历的大海蛇。海蛇露出水面的部分,据渔民描述,有两百米高,金光闪闪,像是披着金甲。该海蛇不明何因,凶暴残忍绝伦,竟袭击了一架私人飞机!飞机被海蛇当场咬断,凌空爆炸,机上一名驾驶员成功跳伞逃脱性命,安全着陆。目前所幸无人员伤亡的报告,后续情况,我台将继续追踪报道。……”
一看见电视里播放的视频镜头,影飞就急着大叫:“那个跳伞的人就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看见的伞人!就是这样的一个跳伞人,不会错,他也是穿着军装,模样也差不多!”他生怕全世界听不到他的声音,拼命地拉着父亲的胳膊大声喊。
弓长刀不禁脱口说:“那个不是海蛇,那是海龙女妖古德娜!”常兰愕然道:“古德娜?她不是这世上最古老、最强大的妖怪吗?怎的会去攻击人类的飞机,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暴露自己的行藏嘛?”
“嗨,这不明摆着的嘛,那飞机谁信是私人飞机?那跳伞的穿的衣服连小孩儿都知道是军装,我估计那是架军机,想是古德娜遭到军机威胁,才攻击它的。你们擎好吧,那些联合国麾下列国的特工啊,007也好,克格勃也罢,中情局、血滴子,凡是弄潮儿,不日都得出动!”老祖母一针见血地说。
影飞莫名其妙,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一时不知向爸爸打听古德娜何许人也好呢,还是询问奶奶为啥血滴子也是弄潮儿更靠谱儿。他耳边倒是听到楼上的邻居家在交谈:“哟,要死喽,侬听听看,听听看,妖怪们在八卦妖怪们的新闻,貌似他们这家子怪胎见多识广,懂死了!”
“海龙古德娜是个顶顶坏的妖怪,专爱变成美女勾引男人。我跟你说哦,她既到了上海来,侬这只色鬼近期就覅老是往外野去了,噢呀!小心被她色诱!”
“哈哈哈哈哈……”
“侬还笑得出来,等她把侬的血吸干、精榨光,老娘我看侬要是还笑得出来,便是侬的本事!”
……
影飞听到此间,忙惊问家长:“爸、妈、奶奶,古德娜是个女人?”大人妖怪们也已听到楼上那对儿滑稽的对话,三妖异口同声地说:“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我们也不晓得她的底细!”
这天挺累,躺在床上,小影飞一会儿想起万老师的嘱托,一会儿又念及传说的黑炎、黑龙和魔界、宇宙之间的大战,诸般他从所未闻、从所未见的新鲜事儿,捉对儿、走马灯般跳出脑海中,不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睡到中夜,“咚”的一声闷响,把弓影飞吵醒了。影飞略一分辨,已知是隔壁人家故意乘半夜制造响动,搅扰他们家人睡眠。又过不一会儿,楼上那家人不知是老公还是老婆,穿了双高跟鞋,笃笃笃笃,在地板上跑过来又奔过去。的咚的咚的响声估摸着整个居民社区的住户全能被吵醒!
须臾,楼下的人家也似跟风相应左邻右舍的进攻讯号,也发出了吵架打斗的巨响,还伴有碗盏盆碟打碎的声儿。
对面楼道内还时不时响起清脆的麻将洗牌之声,还有人用铁棒急骤地敲打一气儿诸般响闹东西的巨响。有人用晾衣杆敲打晾衣杆儿,声动如山,惊天动地,敲罢一歇,再肆狂敲。弓影飞一家早已习以为常,每天半夜三更,人类若不分批次、分钟点地轮替接力闹一宿,就不正常似的。这种闹腾,防不胜防,你硬去计较,与邻里争个短长,人家也不认账,他们弓家妖怪已见怪不怪,若没留意、没被惊醒,听不到响动么,一夜好睡眠;若被吵醒了么就翻一个身,再续美梦,以无为而治之,方为上策。
这晚弓影飞被惊醒来片刻,想到当初自己更幼小之时,被夜半闹声吓哭的情状,至今仍能体会那时心头抽搐的窒闷感和委屈之情。此时中夜漫漫,他已不再受之困扰,不由得有了些感喟,反倒替人类这种锲而不舍的劲头,感到好笑,不由得发噱。他翻身之际,转眼又自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