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纳海姆亦是个玲珑心的人,怎看不出张平安的意思,忙窝盘道:“疗伤需时,也不妨事,您们慢慢静养便是,而且届时咱们还得先请教诸位所知偷袭军港的敌人的底细呢,不急不急,咱们慢慢从长计议。此番猎杀Troll,您们功劳最大,且怪物是由阁下击毙,理应犒劳诸位。阿列科谢耶夫大人已允洽颁奖给各位,还要庆祝各位的胜利,并且赏金一万卢布。钱我会兑换成贵国的银钱,届时是银票给您,还是直接汇到阁下的银号上去?”张平安觉盛情难却,啧啧了几声,长叹一口气,说:“就有劳你将银票交给拙荆吧。庆贺之类,繁文缛节就不必了,今日我困乏了,明日再来,我就直接告诉你是谁偷袭的港口。一俟我们伤势养好,就立马动身吧。”俄国人便站起来告辞,说道:“如此甚好,承您们诸位好汉的情,那我就不打扰您歇息了,告辞!”
有医生护士照料,平安自然无妨,一宿无话,比明,俄国人又来探望,还把彤莲和媛媛引来相见。三人劫后余生,相见唏嘘,抱头痛哭,媛媛见丈夫伤得几无人形,哭得泪人儿似的。及至三人情感宣泄一过,小曼纳海姆便当着张平安的面,将银票交给马媛媛。媛媛人厚道,不说甚么,杨彤莲从媛媛手里抢过银票,不满道:“如今钱毛,不经花,且不论你们泱泱一个大国,聘请咱们的贽见,及咱们一行这些张嘴巴,要吃要喝要寝要宿,甚么平日的炭敬、冰敬、别仪诸般用度,就是咱们当家的和一众兄弟死的死,伤的伤,补恤遗孤,死难的兄弟都有家带口的,总得给点致赙的钱吧,总也好让我们回去有个交代,你说是吧?粗略这么扳扳手指,你们给的这点钱就不敷周全了。你这位军爷莫嫌额们女人家心眼小又唠叨,可是人过日子都指着钱的,你们俄国老百姓也是如此的,人心是肉长的,大家都有张嘴要填,不是么。”她口齿便给,如珍珠落玉盘,不假思索一口气说出来,彷如早就在心里背熟了的。
小曼纳海姆下意识摸摸自己尖尖的鼻子,嗫嚅道:“您说得也不无道理,各位也确实付出良多,无法用金钱弥补得周全,我先代我们政府向您们道歉,我会向总督申达此意,让他再批准拨款下来便是。”彤莲听他说话准情酌理,胸臆间烦厌闷恶之情顿时为之缓解,脸上由阴转晴,微笑道:“有劳军爷多美言啦。”说着拍拍小曼纳海姆的左肩,回头询问教主:“大哥,你想见见玉面他们么?我们去叫他们进来,你们谈你们男人的事情。”张平安说:“甚好。”
二女转出病房,小曼纳海姆则坐下来,问道:“今天感觉还行吧?我听医生说您的伤势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要多休息,要不改天再说你们查到的敌情吧?”张平安也知他内心实则猴急着呢,打起精神说:“早一刻告诉你们,你们也好早一刻安排,军务紧急。军港爆炸那天,我们在旅馆里听到爆炸声,我就领着我的一个兄弟悄悄出来探看究竟。我们是大清的斥候军,素常就是探查的,听到有此巨变,我们不告而擅自主张,还请你们见谅。”小曼纳海姆点头道:“无妨。还得多谢你们辛劳,替我们探明了底细。”
张平安轻轻咳嗽了几声,定了定神,叙说:“那夜我跟我兄弟,就是那个战死在老铁山的乔二狗兄弟,还没到黄金山下,就见一群鬼鬼祟祟的人望北面跑,绕过黄金山,眼看是盘龙山的方向。乔二狗见对方人多,不敢托大,回去又把我们所有的弟兄都叫了来,尾追着他们,一路跟到了盘龙山。我打头里紧跟在那群人后,从他们交谈的话语里,我才知道他们是来袭击旅顺军港的。甚且已经得手,这便要远遁匿踪。我本还当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民间帮派,为你们俄国人抢占旅顺而不忿之举,谁知他们领头的是个日本人,说话疙瘩疙瘩的,舌头不会打弯,凶神恶煞,那些中国人见了他很是忌惮,就再也不敢瞎说了。
“嗣后我的人追上来,动静大了些,给东洋人发觉了,我们就跟他们打了一场,那些中国人没甚功夫不经打,倒是那个东洋人好生了得,一手使倭刀,一手是柄软剑,削铁如泥,刀法快捷若电,好生难挡。我亲自下场抵敌,交了一百多招,楞是没拾掇下他来。那些中国人给我们宰了个干净,东洋人腾不出手来救别人,至后仅剩下东洋人负隅顽抗。东洋人看斗我不下,心急火燎,后来竟然讲起了中国话。他既会中文,我便以言语激他,结果知道了他叫服部次郎,乃黑龙社的杀手。”说到此处,小曼纳海姆啪的拍了记手,兴奋地叫起来:“服部次郎,我们找得他苦,原来正是他领人偷袭军港的,后来怎样?”
平安暗道:“原来俄国骚鞑子已经知道服部这人了,那我可不能瞎编。”刚到嘴边的故事,赶紧缩回来,借咳嗽之机,搜索枯肠,绞尽脑汁编排。所幸他有乃母之智计,转眼便计上心来,侃侃道:“日本人也甚狡黠,说我们以多欺少,不算英雄好汉。你知道,我们习武之人,最忌讳以多欺少,最顾江湖道义和颜面的。既然他已露了底细,看似不伪,我就暂留他一条性命,放他离去,立即赶回来告诉你们。如此则适逢其会,偶然撞见你们大队人马包围老铁山,这才奇巧摊上巨怪这场祸事。”一席话洋洋洒洒,说到后来,张平安想起死难的弟兄们尸骨无存,下场凄惨,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小曼纳海姆恍然大悟,深信平安所言,不疑有他,自去吩咐部下暗自稽查,不在话下。
此后半年,张平安等人在医院里经俄国医生护士的悉心照料,吃得好睡得好,伤势病情渐趋好转。可等到能够下地走路了,还是脚下虚飘飘的没一点力气,直至年底,张平安肚子上缝的七十二针,背上缝的六十四针,才陆续拆线,终告痊愈。洋人大夫和护士都惊叹不已,自道这样的伤患从未见过恢复得这般神速的,平常人要痊愈,至少也得再躺半年。他们怎知平安内功修为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自己身子的修复能为比常人快了一多倍。再说张小虎半身瘫痪,脊椎已毁,今后只能躺在床上苦度余生,令人叹惋无奈。张平安一能下床,就去探望他,见之气色灰败,神情萧索落寞,没精打采,平安教主心头一阵酸楚,悲从中来,说话也自哽咽。
张平安安慰道:“莫伤心,今后大哥定规安顿你,绝不会不管的,如今东北这头不安宁,你就先同弟妹回娘子关吧。我委托俄国人护送你们回去,路上想无大碍。一俟这边之事办妥,我便回去找你。”言下又轻声耳语:“俄国人并未起疑,一切顺遂,这边的事儿你就不须担心,你只管安然回去,好好将养,等我回来吧。”张小虎犹豫再三再四,虽心上不情愿,但想来自己已成废人,呆在东北,只会碍手碍脚,思前想后,终归是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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