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大驼背之上,细密地画着豪猪一般的箭鬃,像煞一只驼背的大刺猬。古月萍觉甚是滑稽,捂着嘴咯咯地笑,打趣地说:“这东西顶个大驼背,又是长角,又生了刺,像是个毛线球上插满了针,咋看咋像个吃素的动物呀?”
文斌对江枫解释:“月月这小丫头,不爱红妆爱武装,老喜欢看那些男孩子追慕的武斗动画,月萍也跟着看得多了那些动画里的怪物形象,都跟这画得蛮相像,呵呵,我看着怪物也确都长得差不多。”
江枫则一脸子严肃,目光咄咄逼人,冷冷地说:“这不是玩笑,这怪物是我亲眼所见,它真实存在!它杀人如麻、破坏力可怕!”他刀子似的语气像一个人体开关,夫妻俩尴尬地一齐收敛起故作轻松的神色,仿佛开关断电,同时肃然。他们在眼前这个触摸不了的人面前,还想用俏皮话轻松气氛、隐藏恐惧,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们的微笑竟然僵在了这一刻,为之茫然,尴尬地乱转眼珠四顾,而江枫依旧苦着脸说:“逃离明宅以后,我再不敢去回忆那时的任何情形,一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记得每天天亮之前,我人都被冷醒,一宿之间能三番五次地出冷汗,睡衣、内衣全浸湿透,由热变冷、干了又再湿透,真格地不堪回首!为了早日忘记恐惧,我连热爱的画笔也不敢拿了,生怕一画画就会想起那狰狞的怪物!”古月萍心底暗叫:“怪不得,怪不得!”
“打那天之后,倒没再碰上怪物,随着时间的冲刷,我渐渐恢复了,时间久了,噩梦也不再做了。默默地过了十多年,我也淡忘了那一幕,就使偶尔想起来,也可以权且当它是个梦了。”江枫一边说,一边双手十指交叉,紧紧握住,微微颤抖。
换了旁人,谁都会迟迟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咄咄怪事?可事实面前,身已化作幻影的江枫决计不会信口开河、绝无胡诌之迹可循,令人不得不信。其事虽不合乎常理,又太不着边际,但大千世界、宇宙浩瀚,无怪不有,无奇不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是有的。
古月萍刑侦之眼,一见就知他说来三言两语,但十多年的恐惧和噩梦,心里有多么难熬,不是说克服就能克服得了的。江枫从恐怖中逐日恢复过来,真不容易,这种事儿,说来又似《聊斋》故事,人们听了自当是子虚乌有,没人会信更不会有人帮着疏导心理。月萍遥想当年江枫难以启齿的情景,那份痛苦就叫有苦说不出!
由此推想,明宅案发之时,江枫也自不敢出来作证的,一来他怕人不信,还有被怀疑之嫌;二来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这经历是真是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幻。
古月萍心中不禁愧疚翻涌,想自己与江枫耳鬓厮磨了那么多年,连他的孩子都怀上过了,但他的心事,自己却一丝儿也没察觉。
也许时间就是为此才隔开了两个有情人太久太久,彻彻底底地惩罚了他,逼迫他讳莫如深,更是惩罚了她;也许六年暌别之后,人还是觉得隔了肚皮,再怎的亲密,也难料彼此的秘密。古月萍忘记了自吃的苦,反而同情心爆发,期艾出无限内疚——那时若知道了真相,她还好宽慰宽慰情郎。
文斌毕竟是个精细人,偷见妻子的表情纠结,已猜到妻子的大概心思,他面上虽不露声色,但内心也很不是滋味,眉头时时微皱。古月萍对丈夫视而不见,她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连情人的隐秘也懵然无知,对丈夫她就更不介怀了。
江枫语声发颤:“我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近六年之前,那头怪物竟忽然把我抓走了!”
“啊!”一家三口一齐惊呼,小月月更是紧张得紧紧抱起了沙发上的大抱枕,掩住半爿脸蛋。
江枫说到这段细节,似因惊悸犹存,焦虑殊甚,语不成句,容笔者代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