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对于时值年底的皇都民众来说,多少还是值得憧憬的,盼望的,新年的将近,寓意着充满希望的新一年的到来。
皇都南北城的大街小巷,也渐渐有了年味,在即将过去的这大半年时间里,或许是久居于此的皇都人心头最深的恶魇,有的人已经永远离去,有的人仍旧卑微的活着,有的人继续咬牙坚强面对一切,有的人醉生梦死醉眼看世,无论遭受了怎样的境遇,无论有着怎样的结局,对于从灾难中活下来的人们,终究来说是值得庆幸的,值得用心憧憬的。
在这场笼罩皇都将近一年的恶魇中,南北城各座商铺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在除却少有几家商铺依仗背景控制某些必需品而大发横财的特例之外,无数大小商铺的掌柜都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但好在如今苦尽甘来,新年的吉祥已经迫近,所以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去迎接崭新的一年。
街头大大小小商铺,皆在自家门前张灯结彩,燃放炮竹,有的掌柜还将旧牌匾拆去,重新挂上寓意吉祥的新牌匾,期盼来年事业红火,家人平安,也有将铺子里外全部焕然一新的,这几天暂时关着门不营业,而是选择在将近的新年第一天开业,也算讨个好彩头。
“嗵……啪!”
点燃的炮竹在地上腾起,又完全爆炸开来,留下一地喜庆的碎屑和满天的硝烟,当一家炮竹腾空炸响,接着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接续,小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的,尤其喜欢在这样处处欢快的环境里玩耍,男孩子们在大人将炮竹点燃后,便会捂着耳朵先躲在一旁,等腾空炸响后再跑到近处,与三三两两的小伙伴绕着飘落下来的炮屑嬉笑玩闹,女孩子们有自己的玩趣,扎个蝴蝶结啊,梳个新发髻呀,拿着父母给买的漂亮玩物,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开心的程度不逊色男孩子们。
大人们的开心更多还是来自于对未来的希望,而孩子们无疑是纯粹的开心,在燃放完寓意吉祥的炮竹后,大多商铺便会挂出类似新年大酬宾的牌子,想方设法吸引沉浸在欢快环境中的行人进铺消费。
街边的小酒肆,小茶摊,小面摊一类的小商小贩,自然没有换牌匾,燃炮竹的本钱,但这也并不表示这群人没有迎接新年的心意,将过去一年里边口有豁的酒杯或是茶盏,或是瓷碗摔碎,寓意来年碎碎平安,或者问候客人时多说两句吉祥话等等,总之每个人都在以自己力所能及的迎新方式,憧憬着,期盼着。
对于一向威严有度的皇宫大院来说,新年将近的喜庆气氛,同样出现在一盏盏焕然一新的灯笼上,出现在一张张往日里难得看见一丝笑容,奔走不息的宫奴脸上,出现在各大妃子住殿外的花团锦簇上,天子会登坛祭祀,祈求新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臣也会四下携礼而拜,藉着新年的气息,经营属于自己的关系。
整座皇都,乃至于整个虎狼皇朝,于这几天都沉浸在喜庆欢畅的氛围之中,北城汇海门下,守将陈渠在自己营帐中焚燃香火,祈求列祖列宗庇佑家人新年平安,帐外,除去城头巡逻的兵卒,多数兵卒也早早买了香火,找处冲着家乡的空地,燃香跪地磕头,祈求先祖赐福。
小门小户的严狗旺一家,也早早张罗起来,上街买过年用的各种东西,大包小袋朝家搬运,严狗旺经过那位姬掌柜妙手回春救治,早已再度生龙活虎起来,每每晚上睡觉前,总说要找个时间好好感谢一下对方,但又不知道对方所住何处,感谢的念头只好压在心底,期盼藉着来年的春光,能让他与恩人重逢。
将买来的门神和对联贴好,严狗旺刚要从凳子上下地,婆姨便扯着嗓子说他将对联贴反了,门神也贴的不对位,在自家婆姨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中,严狗旺嘿嘿傻乐着,听着叉腰站在远处指手画脚的婆姨一次次挪移着张贴的位置。
较比北城多数诸如严狗旺一类人庆贺新年守旧不变的方式,庆贺的更多是一个希望,而南城大门大户人家庆贺新年的方式,无疑是用挥金如土的奢侈无度,因为南城距离皇宫太近,所以燃放炮竹就从庆贺方式的名单中剔除掉了,但这也不足以妨碍这些有钱人搜肠刮肚想方法庆贺新年,有人将自家占地百顷的深宅大院每一处屋檐下都挂上灯笼,树上裹满红纸,地上铺陈上红毯,有人干脆包下最大的戏园子,让戏班到家里连唱三天三夜,这些人庆贺的更多是一年到头取得的成果。
若从皇都高空俯瞰,这几日的皇都方才算是全然恢复了往日繁华喧嚣的景象,里里外外,大街小巷,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祭奠过去,憧憬未来。
而此时远在数千里外的官道上,一支顶风冒雪前行的长龙队伍就地驻扎,于一处山坳中暂避风雪,喝令队伍停下来休息的副将领良田,与从队伍中后位置匆匆赶来的传令兵交代了几句,传令兵领命而去,陈西星抱着一捆薪柴恰好回来,看到副将良田便走了过来,咧嘴笑道:“良副将,你说陈大人此时会不会甚是想念你我?”
副将良田取下头盔,头顶因为出汗淌着白烟,随手将头盔搁在身旁,闻言笑了笑,眯眼望去来时的方向,“……或许此时陈大人正考虑要去一趟烟柳巷子,毕竟副将和儿子都不在身边,少了能监督自己的两个人,趁此良机岂不得快活一把……”
陈西星将薪柴抱到生火做饭的地方,又匆匆赶了回来,大大咧咧坐在副将良田的身旁,伸手抓把一旁的雪,在手里三两下攒成雪团,笑了起来:“此言差矣啊,良副将,陈大人若是你说的这副德行,你我还会心甘情愿出现在这里吗?”
说完,陈西星将手中雪团瞬间塞进良副将的脖颈,还调皮的用手拍了拍,良副将被雪团冰的一个激灵,想要探手去拿,陈西星已经坏笑着快步离去。
自月前那场山谷厮杀过后,存活下来的近两万兵卒身上时刻流露着一股生猛的气息,好似一把把洗净外在一切俗套锈迹的锋锐钢刀,只要有敌人扑上来,迎接他们的必然是最凌力,势不可挡的一击。
陈西星脚上的冻疮已经痊愈,用的还是一计不靠谱的偏方,用雪化水,将冻疮浸泡,直到冻疮痊愈,在咬牙坚持了一个月,到的眼下这两天,陈西星脚上冻疮真的一点点奇迹般好了,为此陈西星还特意慷他人之慨——从良副将手里偷了两壶酒,犒劳那位贡献神仙方子的兄弟。
先前冻疮未好的时间,陈西星就踩着冻脚奔东走西,帮忙捡柴生火,或者去找伤势未好的个别小兵吹牛,车队陷进泥坑出不来,他就踩进泥里使劲推,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大大小小,就这么塞满他所有的闲暇时间。
副将良田望着陈西星在火堆旁怕是被烫到脚故而上窜下跳的身影,恍觉隔世一般,在这之前,陈西星还只是一个差强人意的将种子弟,每天虽不至于过的浑浑噩噩,但内心仍旧是充满迷茫,像是一架未曾载重的独轮车,推到哪便走到哪,而在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攸关的磨练,如今的这位将种子弟身上已然很难看到先前的样子,沉甸在身体最深处的某些东西,会一直激励鼓舞着他一往直前。
“开饭了,良副将……来晚了,可没有你的啦……”
看到陈西星在火堆旁朝这边挥舞着手臂,示意自己赶去吃饭,良田将头盔戴好,起身朝火堆方向走了过去。
“良副将,今天可是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