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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天快亮的时候,下起雨来。宝琴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李惟从身后抱住他,“醒了?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宝琴嗯了一声,背脊缩在李惟怀中,房顶上淅淅沥沥的雨声,顺着檐角滴落,流淌在院子里。他昏昏沉沉正要睡着,却听见东厢隐隐传来咳嗽声。
宝琴推了推李惟,“太子是不是在咳嗽?”李惟凝思听了一会儿,“似乎是他。”那声音断断续续,似有愈来愈重的趋势。宝琴睡不着了,一骨碌坐起来道:“我们快起往复看看罢。”太子究竟是客,在李家生病,无论如何都算他们照顾不周。
两人穿衣起床,出了房门顺着廊檐走到东厢。窗户掀开一半,李惟向内张望,太子的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内里传出一声声咳嗽。小鼓坐在屋里,满脸忧色,扭头望见李惟,连忙轻手轻脚地跑了出来。李惟问道:“殿下怎么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咳的?”小鼓低声道:“咳了半宿,昨晚精神便不济,约莫受了风寒。”李惟道:“家里尚有几副风寒的药,我寻来给你,待会儿煮了伺候殿下服用。”
过了一会儿,七鸿楼的伙计送来早膳。两人看着各色糕点甚是无奈,太子今天需吃得清淡,李惟煮了白粥,嘱小鼓端去。李惟和宝琴坐在屋内,生意不能做,家务叫小鼓包揽了,天下着雨又不能往外跑,太子喝完粥倒头睡了一会儿,他们连说话也轻声细气。邻近中午,小鼓来唤李惟,说是太子醒了叫他已往。
李惟迈入东厢,太子半坐着靠在床头,悄悄看他。满屋子沉郁的香气,却是他从东宫寝殿带出来的薰香。李惟走近,关切道:“殿下,好些了么?”太子淡淡笑了下,“我身上热,尚心你替我摸一摸。”李惟伸手探了探太子的额头,眉头不由皱起,“确是有些热度,我去请个医生。”太子拦住他的手,轻轻放在被面上,却没有铺开,“不必,我再休息会儿便好。”
他双目细细看着李惟的侧脸,片晌微微笑道:“我生病了你才肯靠我这么近,显着从前童言无忌,做尽失礼之事。”李惟叹口吻,无奈道:“我以前不懂君臣之道,是我冒失。”他站起身欲抽回手,却被太子牢牢抓了,“我本就不舒服,你莫再惹我。”李惟无法,小鼓察言观色,连忙搬来一把椅子,叫李惟坐在床边。二人相对无言,李惟叹道:“殿下喝了药便休息罢,这样坐着费精神。”太子摇头,面上现出笑意,正要说什么,门却被敲了两下,“鼓公公,药煮好了。”
小鼓三步并两步打开门,不耐心道:“快给我罢。”李惟长长舒了一口吻,居心喊道:“宝琴?快把药端过来。”语罢忽觉手上一松,太子收回了手,面上一派清冷。宝琴却不知内里发生何事,端了药进来。太子无甚心情地瞥他一眼,“放在那罢。”宝琴想道一句趁热喝,迎上他酷寒眼光,打了个哆嗦吞了下去。
屋子里待了四人,气氛着实诡异。太子顿了顿,向李惟道:“桌上有封信,是我昨夜写给江老爷的,你替我送去罢。”李惟颔首道好,起身在桌上拿了信收在怀中。太子道:“事不宜迟,你这就去罢,我等你回来转告江老爷的回话。”宝琴坐不住了,跑出去替李惟寻了雨伞,送他到门口,“外面下雨,你小心点。”李惟笑了笑,露出怀中油纸内一角,“没事。你看,我正好去吴老板那,把昨晚写的字给他送去。”
宝琴逐步走了回来,小鼓在廊下等他,“殿下唤你去。”宝琴愣了愣,太子找他何事?进了屋,见到桌上那碗一动未动的药,早就没了热气。宝琴心中微疼,你到底喝不喝药呀!一扭头,却见太子雾沉沉的双目注视着自己,叫宝琴连手脚往那里放都不知道了。
“坐罢。”太子指了指床前的椅子,宝琴依言坐下,紧张得并拢膝盖。太子淡淡道:“本王先前无聊时,翻出几张写过字的纸,上面的字是你写的?”宝琴点颔首,微有些酡颜。他原本就在东厢练字,鬼画符一般的工具,竟叫太子望见了。太子不语,突然转头对小鼓道:“你拿十两银子来给宝琴,这些日子我们住在李家,总不能白住。”宝琴吓一跳,连连摆手,太子挑眉,“你不要?”宝琴暗骂怎么可能不要,道:“殿下给李惟罢,家里的钱向来是他管的。”太子哦了一声,轻笑一下,“也是,是本王糊涂。你原来就是他买来的。”
宝琴霎然抬起头,愣愣看着太子。太子笑了笑,兀自道:“上回你们吵着本王,小鼓来敲门。昨夜又闹出好大一番消息,小鼓却没有来,你可知为何?”宝琴又羞又恼,没了好气,“我怎么知道?”太子凑近他些许,笑得温和,说得清晰:“你是青楼身世,尚心赎了你,自是为了做那种事,本王何须阻着他?”
太、太不像话了!宝琴气得站了起来,“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太子居心挑李惟不在的时候和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他才不会上当!太子却突然捂住额角,面上露出一丝痛苦,小鼓连忙上前道:“殿下,怎么了?”宝琴被挤得向后跌了一步,不由有些后怕。太子掩住口鼻咳了一阵,喘息道:“头疼,去抓副药来。”宝琴指着桌上药碗,“我再去热一热。”小鼓抬头恨声道:“你敢给殿下乱用药?”
宝琴手足无措,“那、我去请医生来。”“不用了,”小鼓服侍太子躺平,放下帘子,走到桌边扯纸提笔写了起来,“殿下也不是头一回病,我按着宫里的方子,替殿下抓药。”他写完扔下笔,扭头看宝琴,“我又不知药铺在哪,你还不快带路!”
两人抓了雨伞便跑出去,宝琴担忧道:“我一人去罢,殿下独自在家里,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小鼓却道:“药铺若问起方子上的药名,你又不知道。”宝琴无法,只好领着他去了药铺。
待抓完药付了钱,小鼓向掌柜道:“这里能煎药吧?”掌柜称是,宝琴奇道:“为何不带回去煎?”小鼓白他一眼,“你家厨房离东厢近,殿下闻不得药味。”宝琴暗自嘟囔一句朱紫多事,小鼓将药托付给掌柜,转头对宝琴道:“我先回去了,待会儿你把药拿回来罢,不能叫殿□边没人。”宝琴看着他跑出去,药铺伙计招呼他坐下等药。他百无聊赖,只好坐在了药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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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下雨天,药铺里没什么生意,只有掌柜噼噼啪啪拨弄着算盘。宝琴阖眼打了个盹,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伙计叫醒,“药煎好啦。”宝琴谢过掌柜和伙计,捧着药盅靠在怀里,一手撑伞走了出去。
从药材铺到李家,要经由一条长长的小巷。地上坑坑洼洼有不少水塘,宝琴既怕弄湿鞋子,又担忧打翻汤药,低头走得小心翼翼。行至一半,宝琴余光瞄到前面有小我私家。巷子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宝琴止步侧身,欲让这人先行。
一抬眼,眼前的人却是赵驸马。宝琴心中一突,暗叫倒霉,他怎么就忘了,这巷子一侧正是曲南镇驿馆的后门,晦气晦气,早知道便绕远路。赵驸马亦撑着一把伞,唤宝琴的名字。宝琴心知避无可避,也不愿和他多空话,抬了抬手中的药盅,“殿下病了,你要去看他么?”赵驸马柔声道:“我有话和你说。”
这人听不懂人话么?宝琴不耐心道:“我没时间,药都快冷了,你让开!”赵驸马却一步步向他走来,“宝琴,你还不愿原谅我么?实在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想你。”宝琴警醒地瞪着他,向退却了一步,却惊叫一声踩进了水塘。赵驸马一把抓住他,张开双臂搂在怀里,“宝琴,我好悔!你回到我身边来好欠好?”“你滚开!”宝琴抬脚蹬他,拼命想要挣脱。巷子里基础没人经由,即是求救也无用。推搡间,药盅打翻,洒了宝琴一身。宝琴啊的惨叫一声,赵驸马伺机抱起他,闪进了驿馆后门。
曲南镇的驿馆部署多过实用,鲜少有人入住。宝琴心中焦虑,拳脚被赵驸马困住施展不开,铺开喉咙便要大叫。他只叫了一个救字,便被赵驸马捂住了嘴,急急遽扛上了楼梯。转角间有人向上张望一眼,宝琴只望见半张脸,有些眼熟,却又飞快缩了回去。
赵驸马一脚踢开房门,将宝琴扔在床上。宝琴连忙翻身爬起,门被赵驸马堵住了,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柜,他靠窗边站着,暗道万一有什么状况,从二楼跳下去也不算死路。赵驸马坐在桌边,替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气喘吁吁道:“宝琴,坐下说话罢。你我好歹缘份不浅,何须这样针锋相对?”宝琴瞪着他,怒道:“谁要和你说话?你快放我回去!”他却不敢硬闯到门边,只怕又被赵驸马抱住,可没那么轻易松开他了。赵驸马叹了口吻,“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自会送你回去。”宝琴困惑地瞧着他,满脸不信,“你要说什么便快说罢。”
赵驸马喝了口茶,道:“我没骗你,这些年我经常想起你。”他这句话也不算完全胡诌。六公主善妒,与他完婚后随处看他极紧,家中的奴婢全换作又老又丑的,连贴身小厮也是公主的人。逐日他下朝后去了那里,与哪些人晤面,甚至多看了谁几眼,都一一汇报于公主。赵驸马恨极却又无可怎样,想起从前与宝琴二人上京赶考的日子,不由纪念。宝琴彼时年幼,生得稚嫩可爱,更对他言听计从。赵驸马想着想着便有些忏悔,神色愈发真挚,“当年我高中后也曾想回来找你,惋惜公主眼中容不下沙子,那里允许我有旧情,只怕我们连主仆都做不了。”
宝琴冷笑一声,“我从前对你千依百顺已经够傻,最傻的却是入了青楼之后还对你念兹在兹,奢望着你渡过难关能救我出去。你高中的消息传来,我又惆怅又欢喜,只盼你不要忘了我。效果呢?公主下嫁于你,我不是笨蛋,你当上乘龙快婿,怎么还会认可已往的事?这话搁在三年前我还会信,我在青楼里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想不通?怪只怪当年自己瞎了眼!”他愈说愈气,逼红了眼圈。这道心上的旧伤虽不再痛,内里实在从未好透,赵驸马生生揭了他的旧疮,叫宝琴将烂在肚子里的话一口吻倒出来,反而爽快许多。赵驸马捶胸顿足,“是我负你!是我负你!”也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冒充。
宝琴冷眼看他,“话说完了?我回去了。”赵驸马抬头变色道:“你真要随着李惟过日子?”宝琴警备道:“关你何事?”赵驸马道:“宝琴,你还说你不傻!李惟并特殊物,总有一日要回到朝堂,站在太子身后。你以为到时候,他的身边还能容得下你?”宝琴心中一阵苦涩,却扬起头强硬道:“他允许过我哪儿都不会去的!就算他去了京城,我也和他一块!”赵驸马摇头道:“你是他买来的,他不外凑巧遇上你,如果不是你,还可以是别人,对你到底有几分真心?他当初花二十两银子买你回来,哪天若是不要你了,你却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到!”“你以为旁人都像你,拿人去换银子?”宝琴不由拊膺切齿,“李惟才不会不要我!他若是不要我,得给我一百零八两银子!”话一出口,他便忏悔,怎么把帐中私话都说给这个坏蛋听了!有天晚上他躺在李惟怀里笑嘻嘻算过这笔帐,李惟敢丢下他,先得把他带来的八两银子吐出来,还得倒贴给他一百两赎身钱。
赵驸马愣了愣,片晌冷冷道:“横竖李惟什么都好,什么都比我强。太子当他是个宝,你也脱了裤子任他睡。”“你!”宝琴气得说不出话,赵驸马阴着脸起身走近,“你从前随着我的时候,我倒还没尝过你的味道。你被千人骑万人睡过他不介意,我给他戴个绿帽不知他还要不要你?”宝琴背脊发冷,双手牢牢抓住窗栏,猛地抓起桌上杯子往赵驸马身上砸去,“你去死吧!我再回青楼待着也不要被你碰!李惟就是什么都比你好!长得比你好,学问比你好,我和他睡过,再和你睡只怕要吐出来!”赵驸马闪身躲开,勃然震怒,一把抓住向门口逃去的宝琴,“你这个贱奴!”
门咣当一脚被踢开,一人拊膺切齿地闯了进来,指着宝琴便骂:“贱人!竟敢背着老子偷汉!”赵驸马和宝琴一时都愣住,那人一把拉过宝琴,“还不跟我滚回去?”赵驸马破口痛骂,“你有病啊?看清楚,这是个男子!”来人虎背熊腰,抡起一臂抽得赵驸马差点吐血,“你才有病!男子女人都分不清!”
宝琴总算回过神来,赶忙随着朱大壮走了出去。他的伞丢在了巷子里,朱大壮撑着伞送他到朱家,憨老实:“宝琴兄弟,你没事吧?刚刚情急多有冒犯。来,上我家坐一会。”宝琴点颔首,“大壮,谢谢你,你怎么会去那里?”朱大壮收了伞,领宝琴坐在屋里,“是驿馆的小二来找我的,他认识你是李惟那口子,瞧见你被一个生疏男子强拉去房里。对了,谁人忘八是谁?”宝琴苦笑一下,却不能说出赵驸马的身份,只能道:“是以前的客人,在路上遇见我纠缠不清。”朱大壮也不生疑,“李惟去那里了?你家怎么没人?小二敲了良久门才来寻我。”
宝琴只嗯了一声,不再言语。他摸了摸掩在袖中被烫到的手,火辣辣的发疼。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确?赵驸马显着望见他端着药,却基础不担忧太子,甚至连太子支开李惟,小鼓留他独自回来,都串成了一个骗局。
、第二十三章...
朱大壮笨嘴拙舌,瞧得出宝琴心情降低,却不知如何出言慰藉。他抓了抓脑壳,爽性拎起伞出了门,候在李家门前等李惟回来。
两人一起回到朱家的时候,宝琴站起身,脸上满是急巴巴的神色,“你回来了!”李惟已听朱大壮说了事情大致,一步上前搭住宝琴的肩细细检察,“宝琴,你没事吧?是姓赵的忘八?”宝琴颔首,朱大壮在旁插话道:“阿惟,你莫着急。宝琴兄弟机敏着呢,那混球没占到自制。”李惟却没有松开眉头,手刚碰上宝琴藏在袖中的双手,宝琴吸气嘶了一声,李惟赶忙撩开衣袖,只见雪白皮肤红了好大一片,手背上起了数个洪流泡。
李惟心疼坏了,“怎么弄成这样?”朱大壮也吓一跳,“我真是个缺心眼的,竟没有发现!你们等等,我去寻烫伤药膏来。”他取来药膏,李惟拉着宝琴在椅子上坐下,蹲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将药膏涂开抹匀。朱大壮掩上门,默默退了出去。李惟抬头看着宝琴,“究竟发生何事?你快告诉我。”
宝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神色间带上了不自知的委屈,良久才终于启齿道:“我若说了,你可定要信我。你若不信,我宁愿自认倒霉一个字也不说。”李惟叹了一声,坐到椅子里将宝琴抱在膝上,亲了亲他的耳后,“傻瓜,你说罢。”宝琴靠在他的怀中,道:“那要从早上说起了,你一气听我讲完再说话。”语罢便一五一十,将太子差他去买药、小鼓留他独自回来、半道上遇见赵驸马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李惟听罢片晌不语,将宝琴搂得更紧,“是我蠢极,竟留你一人在家。”宝琴回转身子,眸中全是不知所措,“我们该怎么办?他、他究竟是太子。”李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宝琴别怕。不管是太子照旧天子,在我李家的宅子里,可不能委屈了自家娘子。”宝琴微微红了脸,骂道:“你怎么说话总不正经!哼,现在手上抹了药不能打你!”李惟敛去笑意,捧了宝琴双手仔细地看,宝琴笑道:“刚刚打翻药时太紧张反而不以为,大壮救我后才逐步觉出疼。”李惟抬脸亲住他,宝琴用手腕勾住他的脖子,种种余悸后怕担忧恐惧,在李惟缱绻甜蜜的吻里徐徐不见。
两人亲热了一会儿,李惟道:“我们回去罢,大壮都被我们挤出屋子了。”宝琴点颔首,向朱大壮致谢告辞后,便往李家走去。李惟抬手敲门,小鼓门只开到一半,便已恶人先起诉:“煎个药要那么久?你到底跑去那里了!”却吓得向后跌了一步,心虚道:“李令郎,你回来了?”李惟也不愿为难一个下人,只瞥他一眼,迈步向东厢走去。谁料小鼓突然张开双臂挡在他眼前,低声乞求道:“李令郎,殿下刚睡下。你、你别去……”
李惟停下脚步,冷冷道:“他做了这种阴损事,倒还睡得着。”小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别怪殿下!都是仆从和赵大人出的主意!殿下、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李惟皱起眉头,“地上湿,你快站起来!”宝琴亦看得不忍,想不到小鼓对太子竟如此忠心维护。李惟扭头轻声对他道:“你先进去休息罢,我来问他。”宝琴点颔首,往院子走去。
中庭内下着雨,天色阴暗很是凄清。宝琴正要进屋,却听见东厢一阵急促的咳嗽,不由顿住脚步。好不容易止住后,太子低微的声音传来:“小鼓,小鼓?你进来。”小鼓和李惟站在前院,基础不会听见。宝琴犹豫片晌,绕到东厢门口走了进去。
“小鼓——”太子抬头便唤,却骤然冷了神色,“怎么是你?你回来了?”宝琴鼓足勇气,抬眼道:“殿下真的生病了么?”太子面无心情,“关你何事。”却随即掩住口鼻,低低地咳嗽起来。宝琴心道显着先前还叫我买药、一转头便不关我事了,不禁也有些动气。太子冷冰冰的眼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工具,敢来质问本王?即是尚心知道了这件事,岂非会为了你与本王翻脸?”宝琴道:“殿下既然瞧不起我,何须来设计我?”太子微微前倾身体,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本王何止瞧不起你,本王看你碍眼得很。”
宝琴咬牙,绝不畏惧地回道:“你这样害我,不外是为了李惟。这话由我说虽然欠好,却是你一再迫我。殿下究竟想从李惟身上获得什么?他若是心里有你,当年就不会脱离京城!”太子一阵猛咳,脸涨得血红,眸中现出杀意,“你闭嘴!你懂什么?你认识尚心多久?你喜欢他什么?他从前名满京城、震动朝野的时候,你在那里?”宝琴挺直背脊,“从前我不认识他,但就算他不做官不做状元郎,就算他卖猪肉过普通日子,你会看不上他,我却不会!”太子讥笑道:“你也只配随着乡下的猪肉郎。尚心不外是贪图新鲜,他日回到朝中,岂非能堂堂正正地宣告天下,他的状元夫人,是个大字不识的倡人?”他猝然冷笑一声,“说到底,你不外是个卖肉的!”
宝琴瞪大眼,却忽有人推门进来,“草民也只是个卖肉的,断断配不上殿下。”太子转头愣愣看着李惟,颤声道:“你认真要为了他,掉臂我们相交数载的情谊?”李惟道:“草民从未忘记过与殿下之间的情谊,怪只怪殿下要的工具草民给不了,恨只恨殿下不择手段伤及草民家人。”太子神色希奇,连连颔首,“好好好,我明确了。”他掉臂自己散发单衣,掀开被子便往地上走,“小鼓,主人赶人了,我们走!”小鼓哭着上前抱住他的腿,“李令郎,你别赶我们走!殿下还病着啊!”
太子面色发白,嘴唇却异常鲜红,细细看去,竟连手足也气得发抖。李惟叹气,拉着宝琴一同跪下,“殿下言重了。殿下微服出访,办的又是利国利民的大事,草民不外借出一间空屋,实在微不足道。只是殿下既住在此处,还盼善待草民家人,珍惜舍中器具,宾主尽欢,岂不大好?”太子跌坐在床沿,似失了气力,良久才道:“你并非刻薄之人,不会做出雨天赶客的事。我也并非厚颜之人,压上多年情谊赌过一次,再输不起第二回。”李惟却抬头冷道:“殿下愿意赌,但莫拿宝琴的安危去赌。”太子张了张嘴,没有发作声音,最后别过头道:“你放心,我明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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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一夜风雨。早晨起来,院子里的藤架下落满了花。雨已经停了,天还未大亮,初晴的天色格外蓝,今日定是个晴天气。
李惟和宝琴起床的时候,东厢也有了消息。屋内点着一支蜡烛,人影微微晃动,间或传来说话声,低低的听不真切。宝琴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抬头问李惟:“太子这下要住到那里去?”李惟道:“镇上的驿馆,或爽性去曲城。”
却有人在拍门,又急又重。这个时候,会有谁来?两人面面相觑,李惟走到前院,宝琴跟在他身后,门一开,外面站着的竟是满头大汗的赵驸马。“你!”赵驸马对着二人着实尴尬,但现在却来不及多看他们一眼,径直冲进李家,“殿下!大事欠好!”
太子拉开房门,蹙眉道:“什么事情大叫小叫?”赵驸马喘着粗气,断续道:“三王爷、已经知道殿下往曲城来了。消息传得慢,今晨才到臣手上,怕是那头前几日就有行动了!”太子面色微沉,颔首道:“正好。小鼓,收拾得快一些,我们马上就走!”赵驸马一头雾水,那一句正好是什么意思,“殿下,现在进城,实在危险不外,无异于自投罗网啊。”太子冷冷道:“再待在李家,万一叫那老家伙发现了,岂不牵连无辜外人?”赵驸马有苦说不出,这位祖宗一口将李惟划作外人,那当初就别来镇上招惹他呀。太子一眼扫过来,“你站着做什么?快帮小鼓一起收拾!”
实在太子在李家住了不外数日,并无太多行李。小鼓提了肩负,眼圈发红地瞥了李惟他们一眼,“殿下,准备好了。”太子点颔首,转身便往门口走去。赵驸马忙不迭跟在身后,他虽不知昨天的事,也察觉出几分异样。一行人瞬间走得干清洁净,宝琴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叹气道:“太子约莫很伤心罢,我们把他赶走。”李惟摸了摸他的脑壳,“别想那么多,是他做错在先。”
两人走进东厢,空气里还残留着太子身上一贯的薰香。被子整齐地拢在床头,桌子上摆着十两纹银。宝琴一眼扫过,突然受惊道:“那方砚台,似乎是太子拉下的。”李惟拾起桌上的砚台,一时不语。宝琴道:“他们还未走远,要送去么?”李惟苦笑摇头,“是他居心留下的。当年他生辰之日,我送他这件礼物,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
李惟将东厢略扫除一番,关上了门。宝琴道:“明日便重新开店罢。今天得去告诉何老大一声,最好叫乡亲们也知道。”李惟却道不急,执了宝琴双手察看,“你手上烫伤还未好透,再修养几日。”宝琴心中温暖,颔首道好。
待到中午时分,却又有七鸿楼的伙计送来饭食。李惟道:“这是最后一次,今晚开始不用再送。”伙计奇道:“预付的银子足够送到下个月哩。”李惟道:“原先的主顾不住这里了,他若再找你们,你和他重新结算罢。”李惟不让宝琴动手,拿小勺一口一口喂他。宝琴赧然道:“我又不是奶娃娃,手也早就不疼了,你让我自己吃。”李惟笑道:“你别扭什么?我们是伉俪,有什么欠盛情思的?往后我老得抬不起手,你也要这般喂我。”宝琴听得眼眶发烧,连忙转过头去,“你到时候可得听话点,莫像有些老头发痴狂。”
家中只余下两人,自然菜剩得更多。宝琴一脸发愁,“这回不能再扔掉,前几日叫我可肉痛了。”李惟道:“晚上继续吃罢。”宝琴闻言眼前一亮,“横竖我们两个也吃不完,不如带去和许先生一块儿吃。”李惟失笑,哪有人带剩菜去做客的?宝琴真是实心眼。他笑道:“那我岂不是要当着先生的面喂你了?”宝琴红了脸正要骂他,李惟连忙道:“简直该去一趟,好几日没见着先生,也不知他是否一切都好?”
两人收好剩菜,便慢悠悠往学馆走去。春日午后太阳甚好,叫他们不约而同想起那天上山扫墓,也是这般的晴天气。那日下山回来,太子和赵驸马等在李家门前,如今数日已往,他们急遽离去,想来竟恰似大梦一场。
学馆下午没课,许先生坐在院中看书,见李惟和宝琴来,不由露出笑容。三人相熟,也不费那些客套功夫,李惟拉宝琴坐在许先生扑面,“先生,这几日可还安好?”许先生合上书册,笑道:“都好。倒是你们,听说家里来了位贵客,连生意也不做了。”李惟笑了笑,并没有隐瞒,“说是远方亲戚,实在是太子殿下。”
许先生却绝不受惊,颔首道:“难怪。如今你们来了,太子已然脱离?”李惟佩服道:“先生明察秋毫。太子为查曲城的贪官而来,那人的上面是三王爷。太子本是微服出访,同行的赵大人为钦差在明,他私底接触曲城的巨贾在暗。但现下三王爷却已知其行踪,他不愿牵连到我,便脱离曲南镇了。”他并不愿在人后说恶言,省去太子做的那些事,只挑要紧的讲。许先生微微蹙眉,“太子今去曲城,实在欠妥。敌明我暗,却反叫对方能做文章。到时只消一句不知者无罪,在这远离京畿之处,岂不行以为所欲为?”李惟无言以对。许先生一针见血,却不明前因效果。他突然想起一事,昨天从江老爷那里传来的回话,还未与太子提及,面上不由忧色更深。许先生见他如此,叹道:“阿惟且记着,在其位谋其职,你若执意帮太子,便要有舍去旁物的觉悟,若没有,便不要去做凌驾自己能力的事。太子也好,三王爷也罢,与我们平头黎民终是无关的。”
他们所说的话,离宝琴实在太遥远,叫他半句嘴也插不上。他微微有些受惊,许先生洞察朝事,竟丝绝不在李惟之下。想了想却又释然,曲南镇卖猪肉的都能是个状元,教书的禁绝也曾大有来头。宝琴并不懂那些庞大的事,他知道太子在这个当口脱离,实在李惟很担忧。许先生若能开解李惟,叫他不再渺茫,宝琴自然随着兴奋。许先生说完,李惟谢谢道:“学生受教了。”他们也不再说此事,转头和宝琴扯些闲话。三人聊了一会儿,李惟和宝琴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宝琴偷偷看李惟的脸色,却被他发现,笑道:“你一副童养媳般的容貌做什么?”宝琴没好气,“你才童养媳!”李惟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道:“叫你为我担忧,实在歉仄。这次的事差点伤害到你,但若重来一回,我照旧会在力所能及之处帮太子。宝琴,你会怪我么?”宝琴笑起来,“我虽然希望你做个普通人,但绝不会希望你忘恩负义。许先生所说的置身事外究竟太难,你不能完全做到也很正常。至于伤害什么的,这次也怪我自己不小心。你可别把我当成弱女子,万一有什么事,还指不定谁掩护谁!”李惟微笑,长叹道:“家有贤妻,吾心甚慰。”语罢拔腿就跑,引得宝琴气坏了追他。
夜里,两人坐在帐中,李惟抱着宝琴念一册前朝杂记。宝琴打了个呵欠,抬手便要揉眼睛,却被李惟实时拉住,“困了?那早些睡罢。”他下床取了药膏纱布,替宝琴抹好,再将双手缠裹起来。宝琴嘻嘻一笑,李惟亲了亲他,“省得你睡相欠好,把手压坏。”他吹灭蜡烛,两人便躺下睡了。
朦胧间,李惟望见一人向他走近,满身是血,步履蹒跚。那人神色清冷,赫然即是太子,“这一回,我拿自己的性命来赌,你敢不敢?”李惟手忙脚乱,连忙回过头去。身后一大滩血,内里躺着的却是宝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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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李惟倏然坐起,惊出一身冷汗。宝琴迷糊醒来,抬起手臂向他探索着,“怎么了?”李惟喘了一会儿气,将宝琴牢牢搂在怀里。宝琴被他箍得发痛,徐徐清醒过来,“你做噩梦了?”李惟嗯了一声,低头去亲宝琴。
宝琴抬起头,黑漆黑两人的嘴却怎么也对不上,他的唇触到一个硬硬的工具,却是李惟的鼻尖,不由噗嗤一笑。李惟循着他的笑声,吻住宝琴。他温热的身体抱在怀中,并不算十分柔软,叫李惟忘了先前的梦乡,生出不相干的埋怨来,“你怎么吃了工具不长肉?”“哈?”温情脉脉马上不见,宝琴气鼓鼓地扭过身体,拿屁股对着李惟,“泰半夜说什么鬼话!”李惟依旧搂着他,微微笑了下,闭上眼继续入睡。
却遥遥听见一阵声音,由远及近,打破深夜的清静。宝琴不安地转过头,“你听见了么?”李惟嘘了一声,凝思听了片晌,“有马蹄和车轮,是一辆马车。”宝琴心神不宁,“这么晚哪儿的马车?”李惟不语,那声音却愈来愈近,最后停在李家门口,旋即拍门声怦怦响起,在这样的夜里简直震天动地。李惟几不行闻地叹气,起身摸黑点起蜡烛。宝琴躺在被子里,一脸惊惶不安。李惟披上外衣,柔声道:“你别起来,我去看看。”便拿起蜡烛走了出去。
一走出西厢,李惟无法再故作镇定,刚刚梦里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叫他心头狂跳。他快步往前院走去,差点被衣摆绊倒,待到总算开了门,赵驸马早将手拍得通红,一把抓住他,“快!快扶殿下进去!”李惟往他身后看去,小鼓跳下车座,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人下车。那人如梦乡中一般,满身是血,步履蹒跚。李惟大惊失色,定睛看去,太子的右肩上一道伤口,尚在汩汩流血。太子撑在小鼓身上,神志已然涣散,抬眼望见李惟,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身子一软倒了下去。赵驸马赶忙奔已往抱住太子,李惟来不及受惊,飞快让开身体叫他们进门。
东厢床上的被褥还未收起,小鼓手忙脚乱地铺开,扶着太子躺下。李惟打了盆水进来,扔下一团布巾,“到底怎么回事?”赵驸马摇头道:“是三王爷。殿下和我刚住进曲城的客栈,今晚就被刺客袭击了。”李惟怒道:“岂非他出来,身边没随着暗卫?”赵驸马道:“只有两个,一人重伤,另一个就地死了。”李惟凑到床前,小鼓哭丧着脸转头道:“李令郎,殿下的血止不住!”赵驸马急得满头大汗,“李惟,去请个医生来罢!”李惟点颔首,“好,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回到西厢穿衣,宝琴坐在床上,“李惟,发生什么事了?”李惟抱住他的肩,沉声道:“太子遇刺,现在很危险,我出去请医生,你待在家里。”宝琴惊得差点跳起来,“怎、怎么会这样!我也去资助!”李惟却摇头,“人全挤在东厢,你去了也无济于事,况且你手上尚有伤。听我的话,就待在屋里不要出去。万一、万一我没有回来,你也千万不要来找我!”宝琴吓坏了,“什么叫你没有回来?外面有谁追过来了么?那你也别出去!”李惟没时间再多说,亲了下他的额头,“乖!我马上就回来!”
李惟一路往镇上医馆跑去,夜风呼呼从耳边刮过,惊得几条看门犬狂吠起来。他并非居心吓唬宝琴,赵驸马带着受伤的太子逃至李家,极有可能将刺客也引到了曲南镇上。李惟心中清明,以后李家恐怕再不是太平地方。但他纵然心知肚明,岂非能狠心将重伤的太子拒之门外?李惟并不畏惧,却在回到西厢望见宝琴的一瞬,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医馆很快到了,李惟拍响大门,叫镇上唯一的医生起床。医生年岁已不小,颤巍巍来开门,对夜半叫门却是习以为常。李惟简略说了伤患外伤,流血不止,医生提了诊箱,便和李惟一起赶回去。
老医生腿脚未便,李惟不能敦促,两人只能尽快回到李家。一入东厢,却见宝琴站在床前,手上纱布已然拆了,按着太子腋下。小鼓在旁一脸喜色,扭头望见李惟,“李令郎,殿下的血止住了!”情急之下,他来不及改称谓,李惟和赵驸马均是面色一变,所幸那老医生有些耳背,倒也没听清。
众人给医生让出路来,他朝宝琴赞许所在颔首,一手搭上太子的脉,一手打开诊箱。屋里挤了太多人,李惟将宝琴拉到门外,看了看他沾满血的手,心疼道:“你不愿听我的话。”宝琴寻水来洗手,笑道:“大壮那药膏管用得很,我早就好了。”李惟从身后抱住他,奇道:“你怎会那种止血法子?”宝琴白他一眼,“我在青楼三年,受伤什么的屡见不鲜。你们一个两个,哼,百无一用是书生。”李惟忍不住亲了他一口,“照旧宝琴醒目。”心中默默委屈,我显着是个卖猪肉的。
宝琴洗完手,掩嘴打了个呵欠。李惟道:“你回去睡罢,这里有医生,莫担忧。”宝琴摇头道:“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李惟牵着他到西厢门口,笑道:“睡不着躺着也好。”宝琴暗道自己不能给李惟添乱,颔首道:“好。但你不许随便出去,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李惟摸摸他的脑壳,应承下来。
医生在房里折腾许久,小鼓端了一盆盆血水出来,直至东方发白。李惟靠在廊下,赵驸马颓然坐在地上,双眼充满血丝,整小我私家如惊弓之鸟,屋中稍有消息便跳起来。李惟看了他两眼,心道这人现在恐怕已无余力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他随着太子出宫,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和六公主绝不行能饶过他。李惟沉吟片晌,突然启齿道:“你别坐在这里,起往复一趟曲城。”
赵驸马一愣,“去曲城?你疯了!曲城都是三王爷的人,我去找死么?”李惟道:“你别去找死,你去找江老爷。上回我带着殿下的信去找他,他的口风已经略有松动。他既已犹豫,你且去吓他试一试,叫他明确殿下的安危与他息息相关,现在他与我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若能唬得他将官商勾通的证据交出来,三王爷有所忌惮,一定不敢再轻易脱手。”赵驸马点颔首,站起身道:“好,我这就去。”李惟又道:“三王爷应该还不知殿下与江老爷早已见过面,江府周围应无暗哨。你先定一放心神,可千万不要被三王爷的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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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赵驸马在李家等着也是心焦,爽性起身便往曲城而去。李惟又在屋外站了会儿,西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宝琴跨过门槛,“太子怎么样了?”李惟走到他身边,“医生已清完创,正在包扎。”宝琴舒了一口吻,“横竖天也快亮了,我又睡不着,爽性起来给你们做早饭。”李惟道:“太子那里有小鼓,我也插不上手,和你一起做饭罢。”
二人走到厨房,家中没剩下太多口粮,现下又不利便出门买。李惟找出一袋面粉,和宝琴一块儿撩起袖子和面,企图蒸一笼馒头。刚生起炉子,便听见小鼓送医生往外走。二人连忙跟出去,老医生半夜未睡,眉毛都快粘在一起,对着主人家絮絮叨叨地嘱咐,大致即是伤的地方不算要紧,又是年轻人基础好,只是出血太多,得依着他留下的补血方子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小鼓付了诊钱,李惟和宝琴又谢谢一番,才将医生送出了大门。
向阳初升,春日里鸟啼宛转,街上的商铺逐一开了,徐徐热闹起来。这样太平的日子怕是与自己无缘了,李惟暗叹,一转头望见宝琴忧心仲仲的脸,笑道:“进去罢。”他低头看着白糊糊的双手,心道这件事便像湿手沾上了面粉,怎么甩也甩不清洁了。他暗自下定主意,岂论旁事如何,定要护住宝琴。
三人吃过早饭,小鼓犹自哭哭啼啼,“殿下、殿下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怎么还不醒过来呢?”李惟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脉,弱而细速,但还算规整,“殿下流了那么多血,昏厥一阵不算稀奇。”宝琴也曾做过下人,同情小鼓忠心护主,启齿道:“你先拿着方子去抓药罢,一会儿殿下醒来正好能喝药。”小鼓却不放心,“仆从不想脱离殿下。”宝琴佯装发怒,“你总不会叫我再跑一趟那地方罢,这回我可不上当!”小鼓被他一唬,心中有愧,只能呐呐允许。
家中除了尚在昏睡的太子,便只剩下李惟和宝琴。二人不敢叫太子身边没人,爽性一起坐在东厢。宝琴是个坐不住的,心中又急,屁股被蜇了一般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李惟又可笑又心疼,唤他到自己跟前,搂着坐在一处。宝琴被他抱在怀中,逐步清静下来,抬头去看李惟,“你说、不会有事吧?”李惟默然沉静片晌,“我不敢保证。”宝琴低下头去,然后却笑了笑,“你这样实话告诉我也好,横竖嫁**随**嫁狗随狗,我总归是随着你的。”
李惟心中感动,却有一种钝痛徐徐弥漫开来。他俯首吻住宝琴,宝琴发出细细的声音,牢牢地靠在他的怀中。两人的胸膛相贴,再清晰不外地听到对方和自己的心跳,稍稍偏快,最后险些融成一个声音。李惟吻着宝琴的额头、眉毛、眼睛,一点点向下,含住他的耳廓,轻咬他的下巴。宝琴呼吸不稳,却知此时此地不应欢爱,双手略用力抗拒着李惟。李惟心中也再清楚不外,身体却不受控制,手已滑入宝琴衣内,拈住他胸口一侧□,爱怜地揉弄起来。
宝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记呻吟,叫李惟的喘息变得更粗重。“不、不行了!”宝琴强撑起一丝神志,再下去只怕停不了。一扭头,却惊得叫了一声。李惟行动一滞,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太子不知何时已醒来,苍白着脸,睁着双目无声无息地看着二人。
宝琴吓得从李惟身上一跃而起,李惟一愣,伸手替他拢好衣衫,起身走到太子床前,“殿下,你醒了?”太子翕动嘴唇,模模糊糊喊了一个水字。失血多者必口渴,医生先前看护过,小鼓早已烧了开水凉在那里。宝琴急遽提了水壶过来,倒在小碗中递给李惟。李惟小心将太子的头托起,小碗凑到他唇边,喂他一点点喝水。
许是渴得紧了,太子一口吻喝了五碗水,才摇摇头示意够了。他脸上血色全无,喉咙里发出些许声音。李惟扶着他躺好,“殿下,别说话,好好休息。”太子看了他一眼,依言闭上双目。宝琴坐在椅子上,太子醒过来,叫他心定许多。刚刚那一幕也不知太子看了多久,宝琴心中尴尬,不敢再乱动。他昨夜没睡好,一根弦紧绷到现在,略略松了口吻,不由眼皮愈来愈重。李惟瞧见他脑壳一点一点,走到跟前抱起了宝琴,“在这里睡着小心受寒,我抱你回去睡。”宝琴迷糊不清道了一句我不困,却敌不外瞌睡虫,趴在李惟怀中被抱到了西厢,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