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老百姓想要知道啥新鲜事儿,除了口口相传以外,只能靠纸媒了。
众所周知,纸媒这种玩意儿从发明那天起,就是当权者和既得利益者的喉舌,能实事求是,不谄媚不畏权的纸媒太少太少。
更多时候是把黑给你说成白的,白给你说成花的,废水给你说成甜的。
而在军阀专治之下,这种情况会更加严重,你能看到的几乎都是歌功颂德和各类花边新闻,已经不是屎里找金的程度,完全是屎里找干的稀的,左右都是屎。
好比说这趟东方列车里里外外死了七八个,又遭到悍匪打劫,乘客如猪猡般被驱赶到后排车厢中活受罪,单拎一样出来都是绝对的大新闻。
可结果却是各种大篇幅的表彰歌颂。
——列车组成员发挥高度自觉性、主动性、坚定性,在困难之下增加了大局意识、忧患意识、责任意识,汇聚群众力量,充分体现了官民鱼水之情,相互协调有序,严厉打击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高举法治旗帜,积极推动地方治安强化建设,为各地竖立了良好榜样,希望再接再厉,要在社会稳固的进程上做深、做细、做实,抓住机遇,应对挑战,有重点、分步骤的统筹兼顾,对一切困难不动摇、不放弃、不改变、不妥协....
迷糊么?
迷糊就对了。
反正情况向外公开。
至于有几个能捋明白的,跟我纸媒有啥关系?
就是不明说有人打劫火车,然后被热心群众和列车组合伙干团灭了,非要絮絮挠挠的拧巴一大圈。
但看报纸的老百姓早就习以为常,都能看出门道。
劫匪是谁重要么?
当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被团灭。
与有荣焉啊!
关外苦马匪久矣!
以后出门宁愿多花点钱也得坐火车!
现在唯一让人在意的,是那些热心群众做好事不留名,根本不知道姓甚名谁,太可惜了。
作为始作俑者,赵三元等人在当夜便放弃火车出行,一来是大半夜的没有合适车次,二来火车上局限性比较大,真遇到啥事跑都没地方跑。
为啥要跑?
当然是莫闻山不想让小辈儿陷入危险当中。
此次入关的用意所在就是避风头,远离危险。
如果还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那还出个屁的关?跟小鬼子阴阳师死磕岂不更好,算是为国争光了。
所以一行人退而求次,买了辆宽敞的驴车继续向西。
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照着人身子暖洋洋的,道路上的行人队伍越来越多,有着各自的目标与归途。
但冬春交际的时候,关外的路可不好走,用当地话来讲叫做翻浆子,意思是大雪融化后和泥土混杂,再没银装素裹的壮丽,到处是泥浆,有的地方能埋过人小腿,别说是人了,车马陷进去都要费好些功夫才能出来。
所以驾驶驴车的重担落到最有经验的人身上。
赵三元一边赶着驴车一边翻白眼,耳朵都要出老茧了,却又不敢多逼逼,只能默默承受。
“老子千叮咛万嘱咐,找到蛊师能一枪打死最好,打不死也别冲动,要从长计议求稳为上,你小子可倒好,对面放蛊你就崩车窗?那他妈不是主动露馅么?你是天王老子都不怕,可小刘和小康怎么办?万一被整死了咱们原地开席?”
“.....”
“三皇剑打的舒服吧,来来来你给老子说说,是用气剑透死了蛊师,还是用屁崩死了蛊师?”
“.....”
“能不能让我有脸面拍胸脯说你是我莫闻山的嫡传弟子?照这么看,我临死前是够呛了。”
“.....”
赵三元缩了缩脖子当鸵鸟,根本不敢接话,连头都不敢转回去看师父一眼。
谁敢跟您老顶嘴啊?
可我真的尽力了好不好?
那情况能不上?
不上的话一车人咋办?
事情完美解决就行了呗。
哥几个都没受啥伤,也及时止损,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大不了三皇剑不瞎打了行不?
我使劲练,啥时候能练到八百里开外一剑毙命啥时候算出师。
啪——
心情郁闷之下,赵三元抽鞭子的力道大了许多,抽的毛驴连连叫唤。
驴哥心想你小子真不是个人啊,我一头驴拉六七个人,不疼惜爱惜就算了,还使劲抽鞭子。
“你使劲抽它干啥?”
啪——
莫闻山对着小徒弟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狗皮帽子都扇歪了。
“....我连它都不能抽了啊,师父您也忒不讲道理了.....”
“道理?它尥蹶子驴打滚了咋办,你当驴拉车?”
“我给它揉揉行不行!”
赵三元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伸手去揉驴屁股。
也不知是这毛驴通人性还是咋地,竟回头对着赵三元又打响鼻又呲牙,欠揍的很。
每当这种时候,康木昂也不太敢和稀泥当和事佬,老弟是徒弟,自己就不是徒弟了?
忍忍吧....
老康不敢哔哔,秀才和老刘就更不敢了,俩人都抬头看着天上云朵,好似能看出个花来,反正就不看莫闻山和赵三元。
除了一老四小外,驴车上还有其他人。
沈仁和沈采薇。
外人眼中是对父女,实则到底是啥关系,几个人已明白。
区别在于沈仁不复以往文质彬彬的气质,试想下谁谢了顶都跟文质彬彬不太沾边。
为了给那一节车厢的乘客解毒,他耗费了不少底蕴。
严格来说其实都不算解毒。
当时的情况是吕秀才将沈仁献出的‘参须’分成一段又一段,含在中毒者的口中。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七窍流血,而且出血量极大。
重病下猛药。
沈仁也不会解毒,但它会补啊。
毒素与血液一起流出,又在‘参须’的作用下补中气造新血,虽说不会百分百的解决问题,但最起码能保住他们的命,事后送到医馆接受治疗即可。
要说沈仁付出的代价需要多久能恢复,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而此番同行是沈仁主动提出,想结伴一起去帝都。
所谓大隐隐于市,在天子脚下肯定比在乡野深山中更安全,否则真要被‘抓参人’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不如隐在市井中做掩护,开个小医馆过安稳日子。
还是那句话,只要能与采薇一直幸福的生活,怎样都行。
“莫兄你也太严格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小小年纪能像三元这样有勇有谋的俊杰,虽有小瑕,但瑕不掩瑜啊,你该多多鼓励才是。”
以兄弟相称真不是沈仁套近乎,要论辈分的话没法叫,总不能管莫闻山叫你小子吧?
正郁闷的赵三元听到沈仁讲情,立马挺直了腰杆子竖起耳朵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