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园子里,哪一房哪一殿不是美女如云的,主子早上随口吩咐的事儿,到了晚上说不定又想赏用其他人了,这都是主子兴头上来了的事儿。要是主子一时真忘了香菱姐姐这事儿,咱们也得想好怎么安置她才好,你说是不是?” 蕊官听着,想着弘昼平日里确实是这样的做派,要是晚上回去晚了,甚至在别的房里歇了,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不禁若有所思起来,心里暗暗感叹这侯门王府里伺候主子的复杂与不易,也明白了自己要学的还多着呢,得更加用心去揣摩这些门道才好。如同那日去栊翠庵,弘昼行事全凭一时兴致,将湘云留在庵里,深更半夜却又突然叫袭人去顾恩殿陪伴,这般随心所欲、肆意而为,把园子里的女孩子们当作玩物一般随意摆弄,实在让人无奈。若今儿真如以往那般,那香菱的处境可就太可怜了。此刻才明白,弘昼不过随口一说,鸳鸯、金钏儿竟考虑了这么多事儿,蕊官心里着实佩服她俩的心细,正想夸赞几句,却听鸳鸯转过身,对金钏儿说道:“妹妹,你今儿是怎么了?好似半天都在走神,魂不守舍的样子。”
金钏儿原本正呆呆地出神,听到鸳鸯问起,又见蕊官也瞧着自己,眉心紧锁着,只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蕊官在一旁瞧着,也觉得疑惑,鸳鸯便又说道:“莫不是早上那个官儿来说那柳湘莲的事儿,把妹妹你给吓到了?其实说到底,那事儿和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尤家那小妹做出那样的事儿,主子既然已经处置了,按说和园子里也没什么牵扯了,你怎么好像还一直惦记着呢?” 蕊官也跟着问道:“就是,那柳湘莲就算被捉到了,估计也就是按律惩处呗。尤家小妹做出那等背叛主子、失了名节的事儿,主子肯定不会轻易饶恕的,金钏儿妹妹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难道她和咱们还有什么别的关联不成?”
金钏儿左右看了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凑近她俩,压低声音,神色有些惨然地说道:“确实和咱们没什么直接关联,只是我知道一件事儿,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解不开。” 二女一听,赶忙问道:“什么事儿?” 金钏儿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姓柳的和尤家小妹的事儿先不提了,只是今儿那官儿说起的那对镯子,碰巧我是知道来历的。” 鸳鸯和蕊官都是一愣,原本鸳鸯心里想着,不过就是园子里的珠宝被那戏子拿去变卖换钱了呗,没想到金钏儿竟说另有隐情,顿时心里一紧,忙问道:“你知道?快说说。”
金钏儿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也是巧了,几个月前,王府那边特地送了东西过来,那时我们还没在主子身旁伺候呢,我正好在西门上帮纨小姐取些东西,他们见我顺路,便让我帮忙带着送过来,所以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对镯子,而且,那是主子特地赏给园子里的人呢。”“给谁的?” 鸳鸯和蕊官都不是笨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不由齐声问道。
金钏儿怯生生地又往四周看了看,犹豫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情妃。” 这两个字一出口,三人顿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各自心里都开始暗暗思忖起来。鸳鸯心思细腻,这会儿回想起弘昼今儿看似大度,可实际上那心境好像透着一股古怪和阴冷,刚想开口分析分析,安慰她俩几句,让大家宽宽心,却听到门廊上传来脚步声,金钏儿赶忙在鸳鸯和蕊官的手心里捏了一把,示意她俩别出声,抬眼望去,只见那派去寻玉钏儿回话的小丫鬟已经回来了。
那小丫鬟走上前来,凑到鸳鸯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哪知道鸳鸯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皱着眉,忍不住啐道:“这可真是胡闹了!” 蕊官和金钏儿赶忙上前问道:“姐姐,这又是怎么了?” 鸳鸯左右看了看,把她俩拉到一旁,着急地说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现在才觉得,今儿怕是犯太岁了,瞧主子今儿本来气色就不太好,林姑娘那边又总是状况不断,这会儿又冒出个什么官儿,还有那柳湘莲的事儿,这一桩桩的,不都在惹主子不痛快嘛。本想着来这儿听听曲儿,能让主子开心些,哪怕就在这儿赏玩几个小女孩子,图个乐子也好。怎么这会儿又出事了呢!” 说着,跺了跺脚,接着道:“说是四姑娘去了顾恩殿,和玉钏儿说,就要在里头房里候着主子呢。丫鬟们怎么劝都没用,四姑娘今儿也不像往日那脾性了,直说有了事儿自己担着,不让别人管。玉钏儿急得没办法,又不好说里头还有个香菱在等着呢,怕让香菱尴尬,也怕坏了事儿,这会子只好先安排香菱去旁殿候着,才让这小丫鬟来跟咱们说一声呢。”
蕊官、金钏儿听了,面面相觑,都皱起了眉头。蕊官咬了咬下唇,叹道:“这可真是胡闹了,四姑娘年纪还这么小,怎么就敢这么大胆胡来。” 金钏儿也跟着摇头道:“说不定是昨儿主子回园子,却依旧没发落二姑娘,四姑娘年纪小,心里害怕,担心姐姐,这才……” 蕊官又叹了口气,说道:“她们姊妹俩也挺可怜的,要不,让玉钏儿妹妹好歹把她劝走,这要是惹恼了主子,可就麻烦了。” 金钏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鸳鸯也跟着摇头道:“怎么劝,虽说她年纪小,可名位上那也是姑娘,以前在府上那也是娇客,是敬老爷的亲女儿呢,咱们只是做下人的,没有主子的吩咐,哪敢违逆她。何况她要求见主子,虽说这么做有些僭越、胡闹了,可主子也从来没说过不许奴儿求见主子,从这方面说,也算是分内的事儿了,而且她自己都表明愿意担着罪了,咱们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蕊官一心想学着怎么把事儿办妥当,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这样,咱们悄悄让人去回禀二姑娘,二姑娘性子温和,肯定不许她这么小孩子气地胡闹,肯定会带她回去的。再不然,咱们去回禀纨小姐,她平日里一向教导咱们这些小女孩子,又是小姐的身份,肯定能压制得住四姑娘的。”
她本以为自己这主意挺周全的,却见鸳鸯沉思不语,便问道:“姐姐,我说的不妥当吗?” 鸳鸯无奈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说道:“我也就是自己胡乱琢磨琢磨,咱们姊妹几个说说、想想罢了,也未必就是什么高明的主意。你想想,四姑娘要见主子,能是为了什么事儿?” 蕊官回道:“姐姐不是说了嘛,肯定是为了二姑娘的事儿呗。” 鸳鸯惨然一笑,说道:“是,那她为了这事儿,会怎么去求主子呢?” 蕊官一愣,问道:“怎么求?” 她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些不好的念头,顿时脸颊一红,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暗暗想着惜春虽说年纪小,可如今身份也是女奴,求主子的话,除了低声下气地恳请主子开恩,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想了半天,才红着脸,低着头,羞赧地喃喃道:“不晓得,她还那么小呢。”
鸳鸯挽着她的手,依旧叹着气说道:“妹妹你也想到了,其实进了这园子,咱们这身子,在主子眼里,那就是用来让主子舒心取乐的。说惜春年纪小,无非就是担心她承受不住,可在主子面前,咱们哪有什么承受得住承受不住的说法。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因此受了委屈,那也是咱们的本分。” 金钏儿和蕊官听了,脸都红了起来,可心里也知道鸳鸯说的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蕊官又是一声叹息,问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鸳鸯黯然神伤地说道:“要是四姑娘有什么想法,要么是受了二姑娘的托付,要么是听了纨小姐的教导,甚至说不定还有凤妃的意思,这才敢来顾恩殿。就算是她自己年纪小,一时胡闹,自己要来的,不管怎样吧,其实关键就看一点,那就是主子瞧她顺不顺眼,觉得有没有意思。主子要是不待见她,觉得她这是胡闹,惊扰了自己,毕竟主子今儿原本都点了别的奴儿要来伺候,她这么一来,算是打扰了主子的兴致,那自然是要受罚的。妹妹你说说,咱们都是王爷的府中禁脔女奴,要是受罚,那能怎么罚?” 说到这儿,连金钏儿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以往在床笫间被弘昼随意摆弄,偶尔他心情不好时那让人难堪的场景,也知道男人要是有心折磨女孩子,那手段可是各种各样、十分刻毒的,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却听鸳鸯又接着说道:“反过来讲呢,要是惜春运气好,能让主子瞧着顺心,不管她是用什么法子,是靠言语也好,哪怕是用自己的身子去恳请也罢,只要能入得了主子的心,那对主子来说,今儿也算是有了别样的享受了。你想想,这事儿,不管她做对做错,其实全看主子的意思,全在主子的喜好里了。咱们现在要是从中阻拦,可咱们是主子的贴身奴儿,难道是要咱们挡着主子喜欢的这些事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