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听闻门下旗奴如今从军为将的勒克什,说捉了一个匪贼,身上藏有王府之物。他起初本没太当回事,可待到听说是 “柳湘莲” 三字时,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心里暗自思忖起来。他深知这柳湘莲在京中也算小有名气,如今牵扯到王府之物,那勒克什前来拜见,定是此事棘手,想让自己拿个主意,自己可得慎重对待才好。
想那冯紫英当初在顺天府里捉拿小颜生、查抄寿熙班的事儿,顺天府作为京畿地面的重要衙门,各方势力交织,三府六部九卿十二营在那儿都布有眼线,哪有什么机密能藏得住。那柳湘莲本就是京中颇有名气的一方名角,如今传出 “得罪了和亲王府,潜逃在外” 的消息,恐怕在京城官场之中,早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了。
从一方面来讲,朝廷虽说宣扬 “三司以律法治天下”,可实际上,那大多是用来安抚黎民百姓的表面说辞罢了。不管这柳湘莲到底犯了什么错,哪怕真有什么违法之举,说到底,在众人眼中,只要沾上了 “得罪和亲王” 这一条,那便如同犯下了天大的罪过,人人都想着要是能抓住他,送到弘昼这儿来发落,好借此讨好弘昼,为他出出气呢。弘昼心里明白,旁人打的这些算盘,不过是想攀附自己的权势罢了,可这世间人情世故便是如此,他也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事儿关乎王府名声,还得谨慎处置才行。
但从另一方面看啊,既然这事儿牵扯到王府里的女眷等事宜,稍微有点心思的人,大概都能猜到这里面怕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隐情。要是真把这柳湘莲抓住了,万一用刑之下,他胡言乱语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那可就不是给弘昼出气了,反而是在揭弘昼的短处。况且满朝上下都知晓弘昼有着 “荒唐” 的名声,谁又敢去冒这个险呢,万一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惹得弘昼生气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这柳湘莲虽说顶着个逃犯的名头,实则就像个烫手山芋,哪个衙门都不敢轻易去碰,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外潜逃了这么长时间呢。弘昼想到这儿,心里越发觉得这事儿复杂,处理起来必须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怕是会惹出更多麻烦来,不由得陷入了更深的思索之中。
如今这勒克什恰巧碰上了,毕竟是自己门下的旗奴,所以也不审不问,小心翼翼地来探探弘昼的口风,想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只是这一对刻着 “顾德沐恩” 的镯子,却显得事关重大,有着别样的意味,也不知道这勒克什是否清楚其中的内情呢。弘昼想通了这些关节后,脸上露出一抹看似淡然的笑容,神色淡淡道:“是有这么个毛贼,想来是偷了园子里的镯子,倒给你拿了,汉白玉的镯子,刻着‘顾德沐恩’呢。” 他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从柳湘莲那儿问出实情,又能把这事儿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可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他原本想着让勒克什将人秘密押解给冯紫英,让冯紫英去审问一下口供,可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思索了一番后,转而说道:“既然你拿了,便是有功。那便便宜你替你主子办这个差事好了。这事一个人也别告诉,刑部、大理寺那儿更不用送了,你就把人锁在你营里,给爷往残废里用刑,只是别弄死了就行。重点是问他园子里的事儿,有什么该说的没说的,都得问透了。你要亲自打点着在军中审问,等问出口供了,赶明儿送过来。记得,得亲自办,除了你的亲信兵丁,其他人一概不许知道。” 弘昼心里清楚,这事儿只能让最信得过的人去办,勒克什是自己门下旗奴,相对可靠些,可即便如此,还是得千叮万嘱,毕竟兹事体大,关乎王府的诸多隐私。
那勒克什一听,顿时大喜过望,本来他心里还一直惴惴不安,生怕捉了不该捉的人,给自己招来麻烦呢。如今听弘昼这么一说,感觉就像是能替主子办一件机密又贴心的差事了,想着日后主子肯定会念着自己这份情,自己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或许也能更重几分,往后的前程说不定也会顺遂不少呢。而且对他这样常年在外带兵的人来说,拷打个匪贼让其开口供认,也不是什么难事,军中用私刑那更是方便得很。于是赶忙满口答应,连声说道:“主子放心,他就算是铁石心肠、铜铸的身子,奴才也定能让他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主子您更放心,奴才带着亲兵亲自去办,绝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赶明儿一有消息,立马就来回禀主子。” 见弘昼没别的吩咐了,便跪安退下了,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满心都是能办好此事的决心。
那站在身后伺候的鸳鸯、金钏儿二女,虽然一直低眉顺目地站着,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里明白是柳湘莲被抓住了。对于园子里来说,尤三姐的事儿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之前好不容易风头过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又被提起来,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会气成什么样,又会怎么处置这事呢,心里不禁担忧起来。她们深知主子的脾气,若是此事处理不好,怕是又要在园子里掀起一阵风波,姑娘们的日子怕是也不得安宁了。等到勒克什离开后,却见弘昼依旧坐在那方桃木圈椅中,慢悠悠地品着茶,屋里一片寂静,可她俩心里却越发紧张,头皮都有些发麻,寒意从心底冒了出来,大气都不敢出,只盼着主子能尽快有个妥善的安排,让这事儿别闹大了才好。
其实啊,弘昼这会儿只是稍微有些走神了。突然得知柳湘莲的消息,他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已经在暗暗盘算着,各种疑虑涌上心头。只是如今他已然慢慢习惯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思索了一阵后,又觉得这些事儿说到底也就是园子里女孩子们之间的事儿罢了。这么想着,尤三姐、可卿等人的面容身姿却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出来,他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懊悔,想着当初怎么就一时兴起,随口把尤三姐交给冯紫英去处置了呢,现在竟有些后悔没先对尤三姐的事儿更慎重些,还暗暗寻思着也不知道尤三姐后来怎么样了,是否因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遭受了什么委屈,一想到这儿,心里就沉甸甸的,满是愧疚之意。
由着尤三姐、可卿,思绪一转,又想起了迎春,脑海中浮现出迎春那柔弱怯懦的模样,回想起之前与迎春相处时,她那副 “愧对主子,羞惭不堪” 的样子,倒让自己挺受用的,可现在想来,迎春那副模样里或许藏着许多无奈与心酸,自己当时却没能多体谅她些,心里不禁有些自责。想着迎春,不知怎的,又联想到了惜春。而这一转眼的功夫,晌午在潇湘馆里,黛玉解开衣裳那令人又惊又怜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心里竟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不管怎样,都觉得缺了些什么,这种心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暗自琢磨,或许是黛玉那柔弱又带着几分倔强的模样,触动了自己心底的某根弦吧,可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只觉得心里乱乱的,一时难以平静。
仔细琢磨自己这心思,弘昼发现自己竟还是被黛玉那会儿的样子给深深吸引住了,明明已经见识过诸多女子,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可此刻却偏偏有了一种 “欲得未得,辗转有思” 的纠结情绪,想着想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胡乱喝了几口茶水,就这么发起呆来,心里既为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感到无奈,又不知该如何排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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