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梁朝望第一次发明他的汲水法的时候,曾在朱元亨跟前实验,效果甚佳,可是朱大豪哥并不以为然,大白天的提个大冰疙瘩似的东西,简直不登大雅之堂。所以梁朝望白白演示了一次,朱大豪哥没给他一个金铢,连顿饭都没请他。这不是因为吝啬,而是看了这场演示,朱大豪哥的灵感给激发出来了,折腾了一阵子之后,朱氏汲水车面世了用寒铁铸成底部滑板,用银丝编织成网然后勾连成盒状四方物,内外两层,中间夹数层极其隔温的鲛绡,外表覆盖一层镂刻图案的重冰;另外,这种汲水车并没有动力装置,而是使用人力拉动的,五六个常人才能拉得稍动,朱大豪哥为此愿意支出十个人的工薪。
朱氏汲水车跑在大街上,很拉风。不过,在跑出去的第三次,就有人指出,这是剽窃梁朝望梁大发明家的作品,至于怎么剽窃,这人没讲清楚。
这种谣言,经历了三天的口耳相传,最终传到了朱大豪哥朱元亨的耳朵里,他很不高兴。他想接见一下梁朝望,并当众解释清楚。可是就在谣言传出的第二天,他就出外巡游去了,所去的处所恰恰无人能知道。
这一次,朱大豪哥百口莫辩,心中暗暗说道,好你个梁朝望!
等他再出现的时候,所谓的剽窃云云已经无人再说起了。虽然如此,受过的伤,流过的泪,并没有随风而去。朱元亨是这样想的我是受过伤的人/别再给我添伤痕/迎面北风刺骨的寒冷/冷不过你的唇/我被你陷得太深/连风都在嗤笑我的愚蠢/命中注定你梁朝望已不是我要帮的那个人。
世间最难解的就是旧仇。
梁朝望看到朱元亨不大乐意,心里面暗暗忧愁,却并不表现在脸上。
就像通俗电影《thegodfther》和《古龙小说》中一样,梁朝望必然开出一个对方不可能拒绝的条件,然后终遂己愿。事实上,这无异于勒索的流氓行为。事实上,梁朝望能够再次活着、进入朱府、出现在朱元亨跟前已属不易。事实上,梁朝望真就流氓了一次,流氓是可恶的,流氓也是实用的。他提起了一件事,一件发生在前不久却被大难之后幸存的人们忘记的事情,一件后来置朱元亨于死地的事情,这就是朱元亨的身份。如果有这个身份,朱元亨有一千个理由活着,就会有一千零一个理由死去。
西市惨遭屠灭时,只活了朱元亨一家人。而且圣土遭到冰异践踏时,只朱元亨一家活得最滋润。
这说明了什么?这什么都说明了。
但是梁朝望耍流氓也不是二愣子,这种话他怎么会讲!!要讲也要讲得有技巧。他说“圣土上流传着一件法宝,可以赦免一切罪过。”他停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道“难道朱大豪哥您,还不愿意宽恕我嘛。”
真的有这种东西吗?朱元亨当然没有听说过;真的有这种东西吗?梁朝望当然也不信。
尽管他自己都不信,为了让更加不信的人更加相信,他还编织了这种法宝的名字神龙复活如意。简单地说,就是一根警棍,一头雕刻红花,另一头便于把握,整个形体略略扭曲。梁朝望说得有鼻子有眼,他还接着说到“梵天诸神大战之后,烛阴尊王无故伤了麒麟大帝,罪当诛戮,却谪戍北冥,就是因为执着神龙复活如意。”
这句话讲道了朱元亨心坎上,就像星外文明爱好者拍到疑似天外来客的不明飞行物一样,宁可信其有,不信其不可能。
“但是这种东西,我只听说过而已,好像在北冥烛阴尊王的古墟那里。”梁朝望的这句话就有点冷水的味道了。不过此时的朱元亨已经是一对热碳,杯水车薪怎么浇的灭?
而且,朱元亨朱大豪哥明显不是土匪出身,没有这样说“既然你没有神龙复活如意,那么我怎么宽恕你。”
朱元亨根本不会这样讲!你一个小小的梁朝望,身价怎么可能用的动圣土复活如意!梁朝望举出这个法宝时候,听者就已经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
话,隐的很深。隐得越深越安全。面子上越好看。
所以,朱元亨同意了他的要求,帮他在邺宫谋求了一席之地。并成立了“神龙复活如意调查小组”,任命梁朝望为小组组长。运筹帷幄,不用亲临指挥。
梁朝望一举两得,解决了住房和工作问题。可是,这确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法宝可以慢慢找,朱元亨之命不久矣。此是后话!!
045 第二五话 流浪(2)
梁朝望虽然住在无缘峰东坡,自命东坡主人。可是还是市场往汉章宫朱元亨家拜访,说得就是神龙复活如意调查小组的事务。朱元亨的一个小妾名叫五儿的就此上演对手戏。话说,走去汉章宫得穿过空旷的邺宫广场,大冷天的,他着实不愿意。他更乐意去偏殿与大厅之间不起眼的一幢房屋里,那是汉章宫的膳食房,当然,她所有的除了美食就是厨子了。膳食房的头厨是一个叫高句离的中年男子,矮矮胖胖,说话大舌头,凡是露出来的皮肤都白净的像雪晴后的天空,他没甚好爱好,就喜欢聊天,一说就说个没完没了。梁朝望的出现填补了他寂寞的心灵、空白的生活——身为头厨,膳食房里的人都听他的吩咐,膳食房外的人都施予他吩咐,他这样的工作,真的又寂寞又无聊,终于来了个身份特殊的,既不需要吩咐,也不需要吩咐,高句离这个心里呀自我安慰的不得了,一见到梁朝望前脚迈入膳食房的门,就大叫着张牙舞爪扑了过去,恍若饿虎见了生肉,色狼见了狐狸,总之就是黏在一块了。
梁朝望赶紧回报以笑容,道“高师傅今日安健哈。”
没想到说完这句,后脚有跟过来一个女的。衣饰打扮都不甚鲜艳华贵,但见,玉容寂寞如梨花一朵,朱唇浅淡如樱桃一颗,她只说了一句话,高句离回应得确极是恭敬。这人就是五儿。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发生了。
一点也不传奇的是,五儿并不知道有梁朝望这么个人,梁朝望也是经过高句离介绍后才知道伊人正是朱元亨的五夫人。五儿常居邺宫,所以西市之厄时,她幸免于难;不过邺宫大撤退时,竟然失去了踪影。此是后话。
梁朝望接受了膳食房高句离给予的精神上的盛大欢迎,一驱穿越邺宫广场时候的寒冷,兴冲冲地奔到大厅……
再后来,事情总是慢慢演变。有趣的是,有一次梁朝望去觐见五儿,当然此时他们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达到了相当白热化的程度。去之前,聪明的梁朝望已经料到了事情的非比寻常,肯定要发生点什么。所以思忖再三,预设了以下结果
一,简单吃饭,顺便提问朱元亨神龙复活如意的。但是这种情况又不太可能,因为一个自己都懒得收拾的人,轻匀了粉脸,乱挽起云鬟,任谁什么时候见到都是一副卸妆后将息或者晨起后还未来得及梳洗——你待要嘲笑她的懒,她却会莺莺地笑上来,跟你细较起懒的好处。如果把五儿比喻为一头猪,天底下竟有这么纯真可爱的猪,她玉容寂寞,梨花一朵,她朱唇浅淡,樱桃一颗,再加上宽衣覆体,香嫩的肌胸半漏。这是一头非比寻常的猪,它是粉红色,它倜傥……
她之于梁朝望,是一种无声的勾引……
所以,这次,梁朝望肯定会去。如果是勾引,就让勾引来得再猛烈些吧。
虽然要去,他也不会只迈着两只大脚带着一张大嘴就去。他必须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的爱慕之心……
既然简单吃饭的事情是不可能了,那么,可能的情况只有一种——
二,那就是有正经事要谈。梁朝望自思与她也没什么正经事,所谈也无外乎跟朱元亨有关。他虽然这样说服自己,依然隐藏不住内心的悦动,内心里已经隐隐地在偷笑这次谈的不是什么正经事儿。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事。而是……嘿嘿……
一路上,梁朝望的内心都在得意地笑,他在心中排练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诡异地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作为朋友的身份。他是这样自省,越是掩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一个恶魔就此生长,嘲笑着这个世间残余的光芒。
仆人在前,客人在后。邺宫广场上两个缩小版的人影,远处灰色的轮廓线随意点画。
进入汉章宫,走向大厅,他甚至隐隐看到了五儿的身影。她坐在那里,盈盈地朝这边笑着。梁朝望什么还没来得及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被脑后闷棍打晕了!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后脑刺痛,同时发现有个全裸的美娇娘覆在身上,润滑的肌肤在自己渐趋醒来的躯体上摩挲,肢体交接之间极为炽热地燃烧着。她带了面纱,挽了两个螺髻,垂下来的两缕儿发丝像是两条惩罚的鞭子,不是抽打,而是细细地游回,仿佛在寻找人体的最痛最痒处。没有灯光,他看不清是谁。他闭上眼,却知道是谁。那种原始的体香,整个邺宫也只有一个人会有,那就是五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众所周知的了,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在这个城市,在这个楼层里,反反复复上演的事情。
可是这算什么一回事呢?这是绑架!!这是奴役!!!
聪明的梁朝望再怎么聪明,也理解不了这样的事情。假如一件事情发生的蹊跷,我们尽可以猜测这件事情怎么发生,为什么发生。人的脑瓜子就那么多心思,非此即彼,再怎么精密的阴谋也经不住分析。何况是贼的脑筋呢?更何况是聪明的梁朝望呢。
聪明,聪明,不遗余力地聪明,只要活着,就无限地聪明下去。世间没有比这更痴呆的事情了。世间在没有比梁朝望更痴呆的人了。
然而,毕竟,聪明是一种文明的行为,一旦赤裸裸了,就变得软弱可欺。
五儿恰恰就利用这点。她明白自己想干什么,得到什么。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截了当。她采用最直接的方式,在人际关系升级游戏的最关键部位,直接而有力,势在必得。完全在主人的掌握之中。
蛮横占有往往比机巧取得,更为省时省工,成本较低,罪恶的果实却是极其硕大。她这样做
这样的五儿,出乎梁朝望意料之外;然而这是不是五儿的真实想法,梁朝望也是两眼一抹黑,他只是揣测。
他揣测着,揣测着,西市之厄发生了。邺宫之变也不远了。
046 第二六话 厚黑
梁朝望喃喃地叹道“这雨,竟是和暖了许多呢。”
顺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掐下两片青叶,随手一扔。只见两片青叶像是被驾驭着,一片飞向村上媛,一片飞向少年将军玄元。
青叶在空中晶莹如光。
难道圣土的冰之封禁就要破解了吗?玄元犹豫片刻,这种事的确不大美妙。封禁一旦解除,龙裔的精血就会翻倍增长,而自己身体的精血则会受到压制。
但是,侥幸,解禁只是开始,并未实现。在这未实现之前,大可有一番作为。
但是,冰之封禁怎么就开始解除了呢?
村上媛此行携带着极大的秘密,一切行动唯此秘密是瞻,她见梁朝望竟将轿子生生压入实地之中,此时,那轿子与抬轿之人似是脚下装了机簧般地,又从实地之中缓缓浮出。这等诡异之事。顿声道“阁下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需要我。”
“你们?”
“是,你们。”
“此话怎讲?”
“你需要这位少年将军,这位将军也需要你,不是吗?”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既然来到圣土,就要在此有一番作为。圣土的地理物貌,只有我熟悉。”
“这是小事。”
“事虽小,关系大,更何况……”
“何况什么?”
“邺宫的部曲完全撤退,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反扑。”
“败军之将,无关紧要。”
“你们还忘了苏离、扶兰。”
“扶兰已死,苏离一人,又有什么可惧的。”
“既然有扶兰又有苏离,你怎知苏离即为一人?而且苏离并非龙裔,乃东洋之月狐怪人,此种人群擅长迷惑。沧龙任本是敌不过扶兰,只是扶兰一味释放迷惑之术,反被庸手所害。倘若沧龙任摘取斗篷,便是有千百个也被杀了。倘若你这位少年将军不是以轮回戒的血召之术,即使千万大军又怎敌得过扶兰的区区二百兵士?”
“如你所说,这的确是个难点。”
“而今月狐怪人已经在神龙城东北的万窟峡殖民,但若借兵,朝发夕至,岂不危险!更者,龙卫军团虽然遭受惨败,但并未覆灭,西市、邺宫两战,他们不发一兵一卒,所谋为何?”
“不妨一听高论。”村上媛听他说,心内一惊,她圣土此行,正是探察这些。
“这就是你们需要我的理由。玄元将军,你说呢?”
玄元默然,他一直在听,一句话不漏,因为每一句都是他所思,和想要知道的。
此时,那轿中之人又道“鄙人梁朝望。”说完哈哈大笑,又道“村上主人,我的十二人抬轿夫被你打坏了八名,这笔帐,日后再算。”
说完又哈哈大笑,自顾钻入轿中,似待要扬长而去。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先生留步。”梁朝望转身,是少年将军玄元。
他并不答话。
玄元道“先生正要这么放心地走么?”
梁朝望有点迟疑。道“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
“不走当然没什么,走了就不大妙。”
“为何?”
“先生何以装糊涂呢?岂不无趣!先生于形势如此见机,我又怎么好意思放你走呢。”
“难道我入了魔窟?”
“倘若常人来此,随来随去;但若先生来此,便是堕入了魔窟。”
“你这少年,也算爽快。我便留下了。那么我不离开的理由呢?”
“我所看中的东西,总是要留在身边的,不幸啊先生,我看中了你的脑袋。你要离开,我总也不会阻拦的。”
梁朝望听完一怔,心道,算你狠。
…
接着发生的事情就很顺利。离开邺宫,穿过兰陂之墟,就到了神龙城,神龙城是圣土之心,这里不知道镌刻了多少“到此一游”。
只不过,蓝海盟军此时来到,神龙城内已经了然无物。
原来西门外的千重藩落已经毁坏无形,城墙坍塌,连一片杂草都没有生出,被寒冷而薄弱的残冰败雪禁锢着,仿佛入殓的王者,虽然有无数的心事,此时也只能沉静、隐忍,身外无物。它曾经守护的神龙山,如今只能仰望。
曾经,它以它的存在为傲,如今,它的存在只是耻辱。
任人观赏的耻辱。
无能为力的耻辱。
蓝海盟军轻轻越过它的身体,向神龙山挺进。这里,曾经除了军队而不生一毛,空旷,一如往古地空旷。只是这空旷,再也无人瞻仰。
神龙城包围着神龙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