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得女国话语,两个女子也不懂中原语言,打了一柱香的手势,只得出来。此时见孟庆出门,脸上似有笑意,忙上前相询“孟将军,事成了?”
却听孟庆恼道“你这猴子,甚么事成了!说话这等粗俗。”
吴孔不明所以,心想我说话怎地粗俗了?定是将军没有问出甚么来。不敢再问,跟着往外走。
出了帅衙,孟庆忽地站住,问吴孔“你又成事了未?”
吴孔一怔,忙道“回将军话,并未问出甚么来。”
孟庆“哦”了一声,道“可惜可惜,你这猴子中看不中用。”
吴孔道“回将军话,实在是小人言语不通。小人身为将军的旗牌,怎敢不尽心尽力为将军办事……”委委屈屈说了一番,又说照军中规矩,这些突厥妇女孩童捉来便是孟庆的奴隶,他只能问问,却不敢当真打骂动手,否则略作惩罚威胁,还是能蒙出些消息的。
孟庆尚不知有这规矩,便问“甚么?本将军的奴隶?莫非老子想杀就杀,想卖便卖?军中的律法不兴过问的么?”
吴孔点头“是啊。军中将士多喜打草谷,一来能捉些牛羊开荤;二来若是运气好捉到几个人,尤其是美貌年少的女子,卖了就是一注钱财。”
孟庆心头大喜,问“果然如此?老子作甚么都可以?不过问?”
吴孔心下奇怪,这事谁不知晓?边关之上尚有专门贸易战俘的集市,偏偏自己的上官不知。答道“正是。”
却见孟庆便不走了,停下来呲着牙道“你先回去罢,老子再去问问,军情紧急,还是今晚便办的好。若她再不肯说,本将军便将她捏扁了,再拖去集市上卖。”
吴孔闻言,正待提醒孟庆那名可敦不在此列,嘴方张开,只见上官一转身,一溜烟又钻进帅衙去了。待要跟进去说,门前卫士拦住,索要将令腰牌,只得罢了。
孟庆迈开长腿,几步跨到了列娃门外,见窗内灯火依旧,便一头撞进去,叫“老子又回来啦!此次不论你说是不说,老子都要将你……”两手互握,击得连连作响。
却听有人打个哈欠,道“列娃说你要来,我还不信,果然来了。深更半夜的,有甚么要紧的事体?快快报来,本大将军替你谋划谋划。”
孟庆心头一沉,忙将眼仔细去看,只见此人并非侍女,虽然散着头眯着眼,倒熟悉得紧,正是张素。就不知怎地处,见张素学着模样将两手互握,击了两下“此是何意?”一边列娃垂着头,看不见眉眼,但两边腮肉肿起,显然在偷笑。
孟庆又恼又羞,心想好个列娃,心机当真了得,诓了张素坐在这里,就笃定老子没有办法么?一面回张素话“此乃两军交战的意思,一方杀死另一方。小将此来,要问可敦的话,事关安定安危,公主还是不要瞎缠。”
张素跳起来“老子怎地瞎缠啦?若不是本大将军,你这黑厮早被突厥人射死了。不知报恩,反来怨我!”
孟庆张了几下嘴,当着他人之面却不好对张素无礼,只好耐下性子,温言道“公主请出来说话,小将有要事禀报。”
张素扭捏几下,跟着孟庆出来。带上门,孟庆小声道“死丫头,三更半夜的不去睡觉,跑来这里则甚?出来也不带个丫头奴婢,小心突厥可敦将你杀了,剁作一块一块,鼻子眼睛都分不出。”
048
张素嘻嘻一笑,突地从衣内抽出一只匕首,对着孟庆比划三两下,兴奋道“本公主早有预备。”又沉下脸“你这黑厮不去歇息,跑来人家可敦房内则甚?我瞧你是居心不良,想是见人家长的好看,起了坏心。明日我说与爹爹知晓,叫他打你二百板子。”
孟庆笑道“老子起甚坏心了?眼前便有一个如花似玉倾城倾国的公主,老子都不起坏心,还能对异族蛮子怎样?再者说这道令本就是你爹爹张须陀戍主大人所下,小将乃是奉令行事。”从腰间拿了腰牌给张素看“没有错罢?快去歇息罢,军机大事耽搁不起的,否则误了事是小,挨公主他爹的板子却要命。”
张素闻得孟庆赞她,笑成一朵花“当真?”听了后一句又撅嘴“甚么‘公主他爹’?说话当真没一点分寸。说我爹爹不打紧,他肚量大的很,不来与你计较。若是叫皇上听见了,哼哼,小心砍你脑袋。”拿着匕首,对孟庆划拉一下。
孟庆忙缩头作惧怕状,道“是是。公主指教的极是。小人见了美丽的公主心中欢喜,一肚子的分寸便都忘记了。”捉了张素的手摇一摇,柔声道“好公主,这便回去睡觉么。”连哄带骗,送回厢房。自有十几名奴婢接着。
再回列娃房中,便狞笑道“如何?可敦的计谋,老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列娃道高一尺,我孟庆魔高一丈——快快将你身上那棉被除下,绣帐放好,待老子前来……”双手合击,“啪”地一声大响。案上蜡烛为掌风所催,登时摇晃不止,房内暗下来。
列娃慌了。看孟庆双眉耸起,目露精光,两排牙齿呲在唇外,神色颇为不善,却不似作假吓人,忙道“将军要问康城的情势么,列娃这便如实相告……”又将一手去护胸,一手握住被面结头。
不料孟庆小声笑道“晚了晚了。本将军在牛车之上就忍了很久了,你知晓的罢?你为我孟庆俘来,那便是我孟庆的奴隶,老子为所欲为,谁人管得?哈哈,哈哈!”一步跨到床前,一把便将那皱巴巴的被面扯了下来。
列娃遮无可遮避无可避,脸上便红得如熟透的果子。在康城时,处罗都并未如此对她,相处之时总是搂抱抚摩,着意温存。岂料眼前这黑厮这般可恶,甚么也不顾,话说不上三句便将自己剥的一丝不挂,有如一只白羊,心中慌乱,无以复加,口里不住地哀求“孟将军,那康城……将军请听列娃……大人……尚请怜惜……”越说越低,几至不闻。那话语细腻沙哑,略带青涩,软绵绵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当真令人夺神销魂。孟庆听在耳中,心中赞叹他妈的,天生尤物。老子便是挨上张须陀三四百板子,那也值了。胸中腹中万丈,康城也好安定也罢,一齐丢在脑后,一个虎扑便将列娃当作小羊压在身下。两手事多,忙乱之中伸脚去放绣帐,将两侧的银帐钩也扯脱了。
一番胡天胡地自不必说,良久,事毕。孟庆看着身下的几点血渍,甚是惊异,半晌无言。身侧列娃匍匐而卧,将一个光脊背光屁股对着自己,也不开口说话。便穿好衣衫,犹犹豫豫的下床“你且歇息,明日夜间我再来看你,咱们再说话。”扯过锦被将列娃白花花的身子盖好,又去将蜡烛掐灭。
忽听身后软绵绵的声音道“康城……现下只有守备老军一万,尽是贵族子弟,多在南门戍守。粮草屯在城北,有四十余万斤。城中尚驻有十部首领的家眷数千人,皇族亦大半在城中,并未出城追逐水草……”孟庆大喜,黑暗中略略躬了躬身子,道“多谢国主。孟庆但有所获,定不忘国主恩惠。”
却听帐中道“你,你……此时尚要谢我么?但愿将军大破突厥,升官封爵之余,保得我女国平安。”顿一顿,又道“列娃另有一事相求将军,求将军答允。”
孟庆道“莫非是启民之事?我孟庆绝不伤害黄口小儿,我答允了。”
列娃在帐内“嗤”地一笑“却叫人如何相信?将军能伤害列娃这样弱女,亦能伤害启民那般小儿。只是列娃所求之事并非为此,安定之战若是败了,自然无话好说;若是胜了,将军夸功献俘之时,列娃再告之将军。请将军放心,并非甚么为难之事。”
孟庆此时身心俱爽,不假思索,应道“好。”行至门边,说道“你且歇息,有甚事唤侍卫寻我。明日老子再来。”开了门,就要出去,却听帐内又道“那日将军掳我二十四人南来,游玩处尚有护卫勇士千人。列娃已令这千人速速北归女国,不必回去康城。现下康称只怕仍旧未得消息。将军若有意取康城,不若叫那二十名随行勇士作前队,或者可以诈开城门?城中守卫军士虽不多,却都是贵族子弟,必然死守,强行攻城未必拿的下。我女国人相貌身材与突厥大异,城上军士一见便知是我列娃的扈从……”
孟庆闻言大笑“谁说女国国主乃是一个弱女?我孟庆第一个不服。此言甚合我意,且待我报于戍主,即行操办。”不安之心尽去,情绪大好,便又调笑“此言亦稍减我心中歉疚,待到明晚,孟庆再来,咱们……如此这般。”伸出手掌,“啪啪啪啪”猛击十数下。
却听帐内列娃低声说道“将军不要调笑,列娃并非这等无耻之人。身在将军手中,只得遂了将军的意思。列娃身为女国之主,国内貌美男子尽可唤来陪侍,也不必等到今日才将处子之身为将军强行取去。还盼将军明鉴,盼将军垂怜。”几句话渐说渐低,终于没了声音。
孟庆心下又是不安,想要道几声歉安慰一番,忽见不远处张素厢房内灯火又亮,想是自己几下鼓掌将这丫头惊动了,就闭上嘴,忙不迭跑出去。
049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又在张须陀寝处相聚,孟庆说了康城情状,又讲列娃的说话。张须陀道“此策甚佳。”裘公公来护儿有些将信将疑,不知这些蛮子靠不靠的住,出言询诘。孟庆道“列娃本是女国国主,女国又是突厥属国,启民在她手中失去,若不早做谋划,便只等处罗出兵灭了女国罢了。列娃的言语小将信的过。只是将这等大事尽托在二十人身上毕竟不妥,小将以为,不如再选数百身轻体健的兵士,带上绳索用具,咱们夜间诈城之时,便另行着人攀爬城墙。那二十人诈开城门便好,诈不开么,亦引得突厥军注意。如何?想来突厥蛮子的城墙也不甚高。”张须陀闻言颔首“是。康城墙壁只有三丈三四,若无人看见,几个兵叠一叠便上去了,倒不须甚么绳索。”思索片刻,又说“此事不能迟缓,否则有误。便是如此做了罢。”
来护儿也点头“孟将军说不假,想必是真,本帅以为照此而行甚是妥当。张帅也如此说,那便依照孟将军的计策行事。只是这攀爬城墙……将军心中可有人否?”
孟庆道“小将帐下的旗牌官吴孔,为人精细又兼胆大,有一身的好武艺。他手脚伶俐,善于攀爬泅渡,便将此事交与他罢。”他确是觉得吴孔合适,并未作它想,不料一边宇文述听了,也开口道“西营偏将麦铁杖亦不错。武艺不必说,安定营中除了张帅来帅孟将军,只怕还无人是其对手。上阵杀敌之时又是勇悍异常,必能胜任。”
宇文述边说边看,见都不说话,对面张须陀又去瞄了孟庆一眼,便急道“那麦铁杖未从军之时本是辽东群盗之首,习于月黑风高杀人放火。此次夜袭康城,若不用此人实在可惜。”叹一口气,又道“此时当以国家大事为重,便有天大仇怨,也应揭过了,只待破了处罗,解了安定危局再论罢。”一语将话挑明了。
那麦铁杖殴打萧齐,调戏萧齐侍妾致死的事满朝皆知,一个堂堂的洛阳卫府副将军尚还下在长安狱中,在座的诸位自然心里有数,各有想法。只是这件事关涉太大,丝丝缕缕皆与储权争斗相关,都不好略有偏向。张须陀尚在犹豫宇文述是太子杨勇一党自不必说。这孟庆么,在他的心中,孟庆却与晋王杨广脱不了干系。虽则自己颇为喜爱这黑厮,毕竟党阀森严,又不知皇上的意思,不好相处。想至此,便向来护儿看过去。
来护儿坐在座上,安逸的很。他见张须陀看过来,知道此事须得自己出来和个稀泥,便道“裘总管……”
裘公公摇首道“来元帅定夺罢。老奴不懂军事,就不来瞎搅了。”
来护儿嘿嘿一笑,张裘二人,一个是皇帝臂膀,一个是皇后心腹,那是当真不好说话;宇文述与孟庆么,二人面上好看,实则孟庆若是捉到机会,定然二话不说便将麦铁杖捶死了,反之亦然。停得一会,慢条斯理的开言“本帅尚不知军中有何仇怨。孟将军说的好——这般大事托在几人身上毕竟不妥。本帅以为,宇文太保所荐之人与孟将军所荐之人尽都合适。不若张帅另使一人将兵,这两人就做前锋,岂不是好?若能取了康城,再论功行赏便是。”
裘公公听了,笑道“如此甚好。”
孟庆也觉这样不错。只来护儿这人却叫他不明白了。原本尚认为他是太子一系,现下看来却大大不然。这人唆使宇文化及寻自己麻烦,挑起太子与晋王争斗,此时又来和稀泥,不知是哪一边的。细想那日在太傅府外,当先的杨勇杨广,这人杂在其中,并不起眼……正想间,听张须陀道“那便如此。就叫史万岁将兵罢,史都督善骑射,突袭击射俱是所长,又有急智,正好去取康城。”就取了三只令,交与亲兵“速唤史万岁、麦铁杖、吴孔三人来。”
吩咐完毕,按下这个话头,正要议论别事,军士来报“突厥可汗处罗,大叶护窟含真,并几个万骑长万夫长见在城外,要见戍主。大军数十万,离城五六里排列。”
张须陀听了,哈哈大笑“来了来了。来元帅,裘总管,孟将军,你三人且辛苦辛苦罢。老子伤重,只在榻上将养,就不去啦。”当真离座而起,脱去轻甲就往床上倒。这是昨夜便计议妥的。处罗若来,主帅张须陀并不出见,只推伤重,使来护儿裘福并孟庆前往商谈,行的就是孟庆的“水涨船高”之策。只要拖延时日,看清处罗动静。
三人见如此,也不多言,即便出来上马出城。孟庆带上千牛刀狼牙棒,叫人持将令将列娃启民二人取来城头,“也叫突厥人见一见”。
片刻间城中鼓声隆隆,城头旌旗尽起,青龙白虎的图形遮天蔽日。沉闷的长号声中,城北铁门缓缓打开,三人带了一千骑军,驰将出去。
但见一箭开外排列的约有两三千人众,中间一杆青郁郁狼头大蠡,旗下一人,骑一匹火红色大马,戴双翎护耳皮帽,褐肤方脸,一嘴的胡须,身上貂衣豹囊,甚是华丽。孟庆看了一会,知道这人便是处罗,他身边团团围着一众将官,有三人是认得的。左近是窟含真,右边是那晚领兵射伤自己的两将,想来也是大官,甚么万骑长万夫长之类。
这次与前次窟含真一人前来不同,昨日窟含真不戴盔不着甲,手里亦无兵器,今日处罗却是大军压境军容整肃,刀枪林立,一派耀眼生花。
孟庆看着,便和二人得意道“小将料的不错罢?处罗只叫三千军来,确是想商谈事体;又将大军摆在身后,较往日越发整齐,那是耀武扬威,好教我等惧怕,教我等知晓,只凭手中拿了两个皇族还不能使他怎样……”
050
裘公公扭头问“那便如何?”
孟庆笑道“小将虽才从军不久,于处罗这等人物却看的明白。公公只管拖他三数日,他若一直将这几十万人马放在身后陈列,那就是确要得回启民,身后的几十万人乃是他商谈的筹码;若我两家谈的顺利,他步步退让,身后的大军有一日忽然没了,都去营中修养,那便是他进兵之时。那个时候……哈哈,哈哈。”
来护儿不住点头“说的是说的是,孟将军果然将才。我军却在何时进兵最佳?”
孟庆正要答话,只听那边窟含真叫道“孟将军,张须陀元帅安在?”
孟庆应道“戍主有事,不能出城相见,叶护见谅。这一位乃是来护儿来元帅,现下总领安定军马;这一位裘公公,乃是宫中司监总管,现下安定监军。叶护有话,这两位亦能做主。”
窟含真又叫“我家小可汗,可敦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