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在叫苦缺钱,另外一边又面不改色的从外国商人交易中接受高达十点甚至是几十点的“返利”,这些“返利”使其交易规模的大小,少则上万两,多则可达百万两,这些钱未必都流进李鸿章一个人的口袋,但是却让李鸿章笼络住了整个淮军上下——以国家之财来提他李鸿章笼络人心埋单!
除了唐伯文的贺礼“严重超标”之外,广东藩司王之春、王存善等人也在“超标榜”之上,当然王存善本就和谭钟麟关系密切,超标也在预料之中,但是王之春也超标,这就显得耐人寻味了——王之春可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爱将”。不过王之春的厚礼可能在于前不久徐致祥的弹劾案有关,趁着谭延闿大婚答谢一番也能够说得过去,不过其背后有没有张之洞的直接授意,这就很难说了,毕竟王之春在谭钟麟的眼中不过是个前台的小卒子,张之洞才是真正的boss。
看到谭延闿嘴角上泛出的苦笑,对面的方榕卿问道“有什么不妥么?”
谭延闿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礼比较重了些而已……”
“重了些也没有什么,又不是直接送你白银,有什么的……若是不妥的话,干脆给退回去就算了……”方榕卿不在意地说道。
“跟直接送银子没有什么区别了,别的不说,但是唐伯文的贺礼若是算起来,就是几十万两银子都下不来,看得见的轮船招商局股票至少八万两,若是留在手上每年来个千两银子是跑不了的,最贵重的莫过于那一年的纱锭采购,上千张织机,那一年需要多少纱锭?!李鸿章可真是会慷他人之慨啊!”谭延闿把这张礼单扔到一边。
这长长的礼单上总共价值要是细算起来,就算不到百万两也差不多了,谭延闿甚至都想结上几次婚,买下武汉钢铁厂就不在话下了,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个黑色玩笑罢了。
“那就退回去,我们又不是缺银子,这些贺礼扎手就干脆谢绝好了,你要是怕耽误时间,我可以差人去办……”方榕卿干脆地说道。
谭延闿用一种异样的眼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妻子,尽管方榕卿出身豪门,但是对于金钱能够有这样的见识倒也少见,毕竟几十万两银子就算放在哪里也是一笔令人不可小视的财富,方榕卿居然还能够泰然处之,不以为动,这本身就很难得。
“退回去?!”谭延闿笑着摇摇头说道“退回去不如收着,免得还要得罪人,这些人都是有来头的,当今天下最有名望的两个总督,尤其是李鸿章,把他的贺礼退回去,恐怕搞不好以后见面就是仇家了……不过算算我送给李鸿章的好处,折算下来也有不少了,收了他也不算亏本!况且这些钱财落到他们手中也就是吃了、喝了,还不如放在我这里办正事,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相公打算办工厂么?!”
谭延闿一听“相公”这两个字,脑袋上就黑线直飘,不过对此他也没有办法,他们两人本来就是真正的夫妻,不过被美女喊“相公”,这对于谭延闿来说还是比较刺激的。
“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工厂不过是其中一项罢了,不过手下的几个产业都并不缺钱,建立新工厂是容易,但上哪里找这么多人才?还是先放一放等回来再说吧!这些礼单上的东西,你可以托幕友堂可靠的人全部处理掉,轮船招商局的股票也一并处理,这件事你来办好了……”谭延闿淡淡地说道。
“几十万两看看她对金钱的态度如何,这也是划算,自己以后要挣的钱还多着呢,自己的老婆若是被几十万两就给打动了,那连最基础的信任也就烟消云散了……”谭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方榕卿神色淡然的接过了谭延闿递过来的礼单,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价值近百万两白银的物品一般,转身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她更没有想到这是丈夫给她设的一道考题,若是她在这张礼单上做了手脚,那谭延闿将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
“京师那边虽然也是春天,但终究和这边不一样,天气还有些冷,匆忙之间也没有太好的准备,好在买到了一件裘皮披风,多少也可以御寒,等到了那边注意还要多添些御寒的衣物……”
广东四季如春,在这里见个雪花比见大熊猫还难,谭延闿虽然在生活上比较大条,但是也知道在广东这里想买到裘皮披风,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也需要花费一番心思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有种温暖的味道。
“终究是成家了,有个老婆确实和单身就是不一样啊……尽管这年龄上还是有‘差距’,但是她还是蛮会照顾人的……”
谭延闿的脸色变得温和了许多,不过他还是把茶杯放下淡淡地说道“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我还要在书房中处理一些问题,你……你还是先睡吧!”
方榕卿听后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不过随即又有点失望夹杂着一丝释然,无声地点点头说道“明天还要上船,相公还是早睡为宜……”
谭延闿在外间的书房中什么也没有做,事情很多,但是他却没有这个心思,脑海中只是不断的浮现方榕卿的音容,暗暗想到“这个女孩在隔壁的屋中应该睡着了吧?!”
其实经过这一天中短短的几个照面的相处,方榕卿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他内心中承不承认,方榕卿能够给他留下印象,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老婆那么简单。当然谭延闿脑袋中理智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不可能有什么“一见钟情”的想法,不过不可否认,方榕卿身上有种特别的东西莫名的触动了他的心弦……
尽管谭延闿的身体并不需要太多的休息,但是他慢慢的将有些僵直的身体舒展开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非常的不舒服,不过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盖上了一块薄毯。当他将薄毯从地上捡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方榕卿从里屋走了出来,心中一动便说道“这是你帮我盖得吧?昨天晚上一时忘了时间,睡着了……”
方榕卿非常“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算是认同了谭延闿的解释,不过从她那略微有些失望的眼神中,谭延闿感到自己的背后有些痛,昨天晚上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书房中耗上一晚上的,压根就没有想着上床睡觉,毕竟“长这么大”身边突然多了女人让他感到“浑身如坐针毡”,面对一个在自己眼中定位为“小女孩”的妻子,同床共枕他心理有障碍。
方榕卿不明白谭延闿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同房,新婚之夜丈夫醉的一塌糊涂,第二天干脆“躲”到书房中睡椅子,至于今天,他马上就要远行千里北上了……尽管聪慧如她还是想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不敢说自己的容貌天香国色,但也绝非寻常女子所能够相比,事实上她对自己的品貌还是颇为自信的;至于丈夫在结婚前便有人了,那更不可能,不要说没有听说过,就是以她对谭延闿的了解,这个男人想要找个女人比牛会上树的难度还要高些……
毫无疑问,方榕卿是个聪慧的“女人”,尽管她还是个女孩子,但是她远比谭延闿想象的要成熟的多。一会儿她便端着一盆温热的洗脸水放在一边,温声说道“相公快些洗漱吧……”
谭延闿不是没有人伺候,这两年他身为总督公子,享受专用的家仆伺候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这盆洗脸水是自己的老婆打来的,一份特殊的感觉无声无息的在谭延闿心中回荡……
方榕卿是按照规矩是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为谭延闿送行的,甚至连在总督府的大门口出现都不行,当然她可以在侍从的跟随下可以上街购买东西,不过其活动范围是非常狭小的,甚至比她婚前来说可以算是在牢笼之中了。谭延闿就是走到自己生活的小院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身妇人打扮的方榕卿站在门口,孤独地望着他。
“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在科考之前我肯定会回来一次!”谭延闿忍不住给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小女孩”许下了诺言,不待方榕卿回答便转头走了。而此时的方榕卿在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丈夫突然转身说了这么一句话,起先是有些愕然,不过随即一缕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边……
对于谭延闿能够一同北上京师,并且亲自交给翁同龢的求和信,唐伯文心中对此是十分感激的。两人年龄上是有些差距,但是他们的思想观念都颇为接近,因此在从广东到上海的轮渡上,两人促膝而谈倒也不寂寞。
这次同船而行给唐伯文和谭延闿两人一个相互了解对方的机会,唐伯文也许在李鸿章的幕府中地位很高,但是这样的人除了让谭延闿心中对其才华感到一些惊叹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毕竟在这个乱象初现的时代,各路“英雄豪杰”数不胜数,唐伯文在能力上也就是超人一等有着现代思想的人才罢了,还上升不到他背后的李鸿章那个水平。
不过相对而言唐伯文对谭延闿的内心评级却是随着两人相处时日的增加是每天都在调高,开始在幕府的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唐伯文心中对这个科举出身的官宦公子并不上心,不过随后一系列的事情加上两次见面,他对谭延闿的评价已经完全推翻。都是年轻人,况且谭延闿又比唐伯文小了好几岁,若说唐伯文心中没有好胜之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在他看来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和自己同船而行的少年都要超越自己甚多,少年科场得意、办新式报刊、发《劝学篇》、办大工厂、甚至是搞科学发明……现在唐伯文在心中完全忽略了谭延闿的年龄,对方的见识和能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他这个心中颇有些自负的能人有些开始用仰望的态度来看待对方了。
不过北上京师途中,给谭延闿最大的震撼莫过于在上海的时候换乘北洋水师战舰,这艘战舰便是济远舰。谭延闿前生对于北洋水师的认识非常粗浅,至于战舰除了鼎鼎大名的致远之外,也就知道定远和镇远两艘最大的战舰,而致远舰他则没有听说过,后来他也没有少下功夫搜集有关水师的信息,知道这个致远舰的管带便是方伯谦,和邓世昌等着名北洋水师将领一样同是同学。
站在排水量两千三百吨的济远舰上,谭延闿终于有机会仔细的看看北洋水师的战舰,他知道甲午一战,中国海军精华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可能会有少数舰船被日本俘虏,但是属于中国的大型舰船就再也没有了。谭延闿前生不懂海军,但是却知道中国近代是没有大型战列舰这一国家武力象征的战舰的,而日本就有,中日两国的差距就是从未来几个月就要爆发的甲午海战开始,两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济远舰管带方伯谦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行事八面玲珑,让谭延闿感到这家伙倒是个当政客的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海军舰长。
“怎么同是有过留洋经历的人,方伯谦和唐伯文怎么差的就这么多?若是唐伯文长得再壮实点,他们两人换换倒是挺合适的……”谭延闿心中有些好笑……
济远舰在甲午海战中的命运怎么样,谭延闿不清楚,但是无非不是沉没便是重伤被俘两个结局,想到这里,谭延闿心中就感到有些堵的荒。不过谭延闿倒是从方伯谦的一言一行中,也看出了这个海军将领眉宇之间的忧色,心知这大战的风云已经降临在中日两国头顶上了。
不过济远舰给谭延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现在他前生记忆里所看到的影视资料中那种庞大的战列舰还未出现前,像济远这样的战舰在现在来说还是相当先进的,至少在东亚这里绝对能够排的上名号。方伯谦知道这两个年轻人来头都不小,一个是李鸿章面前的红人,天津机器局的总办;另外一个来头更大,两广总督三公子,据说在总督府中他就可以代表谭钟麟。尽管这两个年轻人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但是方伯谦还是非常恭敬的陪同他们左右,既然那个总督公子对战舰这么有兴趣,他方伯谦自然不会放过拉近双方关系的机会,走在甲板上对战舰上的一些武器系统进行详尽的介绍。
在济远舰上,谭延闿生平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大炮——济远舰上的火力主要便是一座两联装210口径的克虏伯前主炮和一座150口径的后主炮,这么粗口径的大炮就算是谭延闿有着前生的记忆,对着黑洞洞的炮口也有些不寒而栗。前生的时候听说北洋水师军纪非常差,甚至在大炮上凉衣服,不过在济远舰上到还没有看到如此夸张的情景,战舰上的水兵衣着算不上整齐,但是全舰上下他所看到的官兵脸上都有种说不出的肃穆的感觉,很少听到嬉笑声。
“方管带,战舰上的官兵为何神色如此严肃?不会是益堂兄治兵严谨使属下有种敬畏的感觉了吧?!”谭延闿在参观完济远舰甲板上的那些主炮之后,随着方伯谦回到舱室刚坐下便笑着问道。
第四十六章 出兵朝鲜
方伯谦为人怎么样谭延闿不知道,但是以这样的管带能够训练出精兵他心中却是不相信的,据说北洋水师中除了邓世昌的致远舰之外,其余战舰只要一靠岸,战舰上的官兵肯定要到岸上吃喝嫖赌的。邓世昌治军严厉,手下官兵宁可冒着被邓世昌的军法处置也要徒手游到岸上去撒欢,邓世昌的鞭子毒辣的很,没少落下“寡恩”的名声。这些都是谭延闿暗中四处打听来的,说邓世昌严厉处罚违反水兵,这点他丝毫不会怀疑,体罚这种事情在军队中是很普遍的,只是他手中的微型武装士兵文化水平比较高,况且他也严厉在自己的小军队中采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士兵。
方伯谦听后嘴角微微翘了翘说道“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济远在送你们到天津后,马上就要会合其他兵船一起运兵朝鲜,搞不好半道上会碰到日本人,麻烦的很,打起来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什么?!增兵朝鲜?!”谭延闿有些惊讶地问道。现在连四月份都没到,谭延闿记得清朝增兵朝鲜的开始便是爆发甲午战争之时,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是现在啊?!
“这还是机密,我们三天后到达天津,你们一下船,淮练一千五百名就要上船,扬威舰也要随行和济远舰一同为招商轮护航赶赴仁川和汉城护商代朝鲜剿灭东学党!”方伯谦说道。
“这是中堂大人决定的?!”谭延闿问道。
“不错,济远舰在上海补充一些补给后,就要为增兵朝鲜护航,我们也正好搭上顺风船。中堂大人认为不能任由东学党在朝鲜这么闹腾,况且由于朝鲜的袁世凯手上杀了不少东学党的人,无论是东学党还是日本人都对其恨之入骨,东学党闹腾是对大清不利,所以要秘密发兵在日本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剿灭东学党,然后再退出朝鲜不给日本人借口!”唐伯文淡淡地说道。
“北洋水师成军后就再也没有添过新舰,我们每次去日本的时候,日本人一次比一次骄横,我们水师弟兄平常都盼着靠岸下船,但是最近两年去日本都不敢下船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年趁着定远镇远两艘巨舰刚刚交付去日本的时候,趁着日本人闹事干脆把它那几条破船全部打沉,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了!”方伯谦有些懊悔地说道。
“方管带,这次虽是秘密发兵,不过中堂大人并不指望手下的人都守口如瓶,恐怕我们到天津练军一上船,日本那边就该知道怎么回事了,所以护航之任重大,要是在海面上遇到日本人,千万小心!”唐伯文说道。
“现在全舰上下官兵已经做好准备,只是……”方伯谦有些为难地说道。
“方管带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够做到尽可能去做!”唐伯文说道。
“打仗兄弟们是不会装孙子的,我们出海护航增兵朝鲜也没有想着能够瞒过日本人,关键是在海上一旦碰到日本人后,这护航舰队火力不足以震慑日本人,一旦打起来在下和一船的兄弟生死事小,耽误了中堂大人的布局事大……”
“增兵朝鲜这不过是第一批,后面还会有练军乘船去朝鲜,济远舰不是跟着第二批护航舰一起回来么,方管带有什么不放心的?日本人就算再快也要等第二批才能够到朝鲜找麻烦吧?!”唐伯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