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将府,闺楼。
吕府小姐妍儿怔怔的坐在桌前,神情凄然,痴痴地想着什么。
一旁的丫鬟翠珠,温好了一壶茶,给她倒了一卮茶,见她如此凄哀,这才叹了口气道:“小姐,不要伤心了......老爷他只是一时之间被阴阳教迷了心窍......我想他终有一天会明白过来的......”
妍儿闻言,幽幽一叹道:“真的么?......心若迷失,还有可能寻得回来,可是若人不见了......可还能回来么?”
翠珠正倒着茶闻言,双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滴落在她的手上,她疼得一咬唇,方眉头一蹙道:“小姐......莫要说胡话......什么叫做人不见了......小姐您千万不要多想啊......”
妍儿摇了摇头,凄哀的神色稍霁,这才望着翠珠,正色道:“翠珠......我方才说那些话,你为何会反应如此强烈......莫非你也察觉到了我父亲......反常之处了么?”
那翠珠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起来,放下茶壶,“扑通”跪在地上,一边叩首一边道:“小姐......小姐,翠珠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绝对不敢胡乱议论老爷的......小姐,您莫要为难翠珠了......”
妍儿见她模样,更加的笃定这翠珠应该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才将她扶起道:“翠珠啊,你与我一同长大......你我虽名义上是主仆,可是......在我心里,我从来都把你当做我的姊妹看待......我有几个事情,说与你听听......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啊......”
翠珠这才点了点头,正色道:“小姐心地良善,对我和其他的下人也是极好的......翠珠见小姐每日伤心垂泪,心中着实不忍,您问吧,翠珠定然实言相告!”
妍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父亲有些变化,尤其是这一年多以来......好多的行事都十分的反常......”
“这......”翠珠一怔,低低道:“小姐您指的是哪些事呢?”
“比如以前,父亲最疼的便是我,我母亲早逝,父亲与我感情深厚......从来都是什么事都想着我......可是这一年来,对我逐渐冷漠,这还不说,一年多以来,我几乎很难见到他,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妍儿道。
“这......也许是老爷一门心思的参道修真,无暇顾及小姐了呢?”翠珠一低头,小声的说道。
妍儿摇摇头道:“翠珠......其实这个理由你也是不相信的......对不对,最初父亲接触到阴阳教时,还总是在我面前念叨,说阴阳教这般好,那般好云云,更是怂恿我也加入阴阳教,陪他一同参道修真......父亲事事处处想着我,这件事定然也不会撇下我的......”
“只是我已信奉了佛道.....所以一直都没有答应,父亲还总是有意无意地拿一些阴阳教义在我身旁诵读,想要潜移默化地影响我.....是不是?翠珠,你也是知道的,有的时候他赖在我的房中,啰啰嗦嗦地说一大堆有关阴阳教的事情,我都听烦了,可他却是撵都撵不走......而且最初之时,父亲虽然醉心阴阳教,但天门关中大小事,他都从不耽误,更是事无巨细,事必亲躬......”
“是......小姐,这些事情,翠珠也都还记得......”
妍儿叹口气道:“可是后来,父亲整个人都变了......不,不......准确说是一年前的那个晚上......翠珠你可还记得那晚么?”
翠珠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翠珠记得......应该就是一年前的这个季节,那晚下了好大的雪,地上都积了很厚......老爷来见小姐,当时我也在小姐身旁伺候.....老爷说,阴阳教主找他有要事相商,他要马上出府去阴阳教一趟......若是太晚就不回来了,明日一早再回来......”
妍儿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当时还因为雪大,劝父亲等到明日一早雪停了再上山去,可是父亲等不及,只让我好好安歇......便披了大氅,一个人单独出府去了......”
“父亲一夜未归,第二日也未见返回,我当时着急坏了,全府的人都慌了神,差点就去求周叔父,动用天门关的军马去寻父亲了......好在直到第三日下午......他才安然无恙地回来......”妍儿陷入回忆,缓缓道。
她顿了顿,方叹了口气道:“似乎,父亲所有的变化和反常,就从回来那天开始......那日他回来,我担心至极,可他只寥寥数语让我放心,便将自己锁进了房中不出来......任是谁也不见......我几次想进去,都被他拒绝了......后来他竟单独召见了刘通......翠珠啊,要知道那刘通,父亲早就对他不满了,不仅当着我,便是连你他都不避讳,几次都说要惩治他,撤了他的长史......可是,他将自己锁进房中三日,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这他平素最看不上的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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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珠点点头道:“是啊,这件事,翠珠也觉得十分出乎意料......”
“刘通见了父亲之后,这才对外宣布要增加天门关百姓的赋税,用于修建丹阁,更说这是父亲的意思......我当时是极力反对的,父亲信奉什么,无可指摘,可是因为他自己信奉阴阳教而盘剥百姓,这是断断不对的......”
“小姐当时与老爷大吵了一架,翠珠都吓坏了,从来没有见过老爷发那么大的脾气,也从来没见过你们之间竟会争吵的如此厉害......”翠珠说到这里,仍有些心有余悸。
妍儿苦笑一声道:“可是到头来有什么用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丹阁建起来了,父亲为了能够更好地修炼他所谓的阴阳心经,更让刘通大肆敛财,盘剥百姓,收受名门大户的贿赂......这根本跟我认识的父亲完全不同,以前父亲可是从来都不干这些事的......更不屑干这些事......不仅如此,那刘通更是扶摇直上,连带着他整个亲戚都鸡犬升天......刘通摇身一变成了父亲最器重的长史......天门关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若不是周叔父左支右绌,勉力支撑,现在的天门关还像样么?”
妍儿神情中满是无奈和凄然又道:“自从那丹阁修建完成之后,父亲便一天天的在丹阁中不出来,修真炼道,醉心于此,对军政不管不问......咱们这偌大的守将府,都见不到他的影子......便是我这做女儿的,这一年以来,带上今晚这次,也只见过他四次,每次都是寥寥数语,便打发我离开了......”
“翠珠啊,父亲平素与我的感情极好......为何现在如此呢?尤其是今日,我闯进丹阁见他,他对我虽然没有斥责,但我是可以感受得到的,他心中有很大的气......可是我那么的想念他,他真的就一点都不想我么?翠珠啊,这难道不反常么?”妍儿一字一顿道。
“这......也许是老爷觉着小姐深夜到丹阁中,说话多有不便,更想着让小姐早些休息......所以......”
未等翠珠说完,妍儿凄然一笑,摆摆手道:“翠珠......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此次我见他,他又提了那件事情......明知道我不情不愿,更十分的反感和拒绝,可是......他却根本不在乎我......更是出言逼迫......”
说到这里,妍儿更是伤心悲痛,潸潸泪下。
“还是小姐的婚事么?......老爷他也许是觉着小姐您年纪不小了,那姑爷又是跟老爷同道中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所以小姐......您还是不要忤逆老爷的好,眼看这商定的婚期将近,小姐还是答应了......”
翠珠刚说到这里,妍儿已经有些失望的看向她道:“翠珠......难道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你真的这么想?那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想你不会不清楚......我若是嫁他,便是跳进了火坑之中啊......这件事我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可是......小姐您若是不答应......姑爷他......”翠珠一脸的担忧和欲言又止。
“他能如何......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就范么?他做的恶,翠珠你也清楚对吧......这种混账东西,绝非我的良配!我便是一死,也绝对不会屈服的!”妍儿神情决绝,一脸悲愤道。
“可是......小姐,天门关的百姓,可再也禁不起......”
“你不要说了......此事我还要细细谋划......我不嫁他,他也休想逍遥法外,大婚之日,便是向天下昭告他真面目之时!”妍儿决绝道。
“只是......苦了小姐啊......翠珠实在害怕小姐您.....万一......”
“生不如死,不如一死!”
主仆二人说到这里,皆是泪如雨下,抱头痛哭。
半晌,妍儿方止住悲声道:“今日还有两件事,让我觉得......匪夷所思......”
“什么事......”
妍儿的神情也变得疑惑起来道:“翠珠,你可知道我父亲平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衫么?最不喜什么颜色的衣衫么?”
翠珠点点头道:“老爷平素最喜白色,最恶黑衣......我还记得,有一次管家吴伯错拿了一件黑袍,被老爷好一阵数落......”
妍儿惊疑的神色更重,点点头道:“是啊,这是父亲平日生活起居的习惯,可是翠珠,我今日在丹阁之中见到的父亲,竟然浑身上下,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袍......那气质根本就不像之前我那慈爱的父亲啊......”
“这......怎么会......”翠珠也是一脸的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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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儿又道:“除了这些,后还有一事,我临走时故意相试,我说母亲的忌日快要到了,我要祭奠一番,我问他母亲最喜的点心是雪花酥还是红豆糕.......他竟然告诉我是......红豆糕!”
妍儿的声音开始发颤,神色也越来越恐慌起来。
“不......不可能啊,这不对!......主母生前最喜吃的点心是绿豆酥......既不是雪花酥,也不是红豆糕啊......这些还是老爷告诉您的,小姐跟我说的......主母难产,小姐连主母的面都未见过......可是老爷与主母情深,这是咱们府上都知道的事情......”翠珠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道。
“所以......父亲根本不可能记错!可是他却偏偏记错了......”
妍儿忽的抬头,脸色苍白,双眸之中满是惊惧,颤声道:“翠珠......有没有一种可能,眼前这丹阁中的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而是被人调包了,这个人分明就是冒名顶替的,如此,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小姐......”
吓得那翠珠慌忙再次跪在地上,颤声道:“小姐......您慎言!慎言啊......这怎么可能?这世间哪里去寻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呢?何况老爷是天门关一关之长,谁人敢如此大胆这么做......”
妍儿惨笑一声道:“或许吧......或许一切都是我多心了......但愿只是他醉心阴阳道,迷失了心智......但愿一切都是我猜错了......”
妍儿刹那间就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站起身,坐在榻上,喃喃道:“翠珠啊,已经深夜了,你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走的时候,把门带紧了......风好冷啊......”
翠珠有些失魂落魄,颤巍巍地站起来,低声道:“是......小姐您好好歇息......”
她转身出了闺房,带好了房门。
整个房中,红烛泣泪,只剩下这无助的妍儿,坐在榻上,无助地用双手抱着自己。
“慈航大士......您若有灵,能不能帮帮我,告诉我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妍儿无助的喃喃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