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导的戏,一年拍完?可能吗?”
杨蜜先问出来了一个核心问题。
谁不知道王佳卫拍戏慢?
什么《东邪西毒》之类的不提,光一个《2046》就拍了5年。
现在让他一年内拍完?
这不是在开玩笑?
而徐浩锋则很实在的摇了摇头:
“肯定拍不完。”
“那咋办?”
“拖。反正电影已经开拍了,十年来投入已经投入这些了……虽然压力还是有的,但王导已经习惯了。”
“……”
“……”
一段话怼的两口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真任性啊……
真不愧是你。
而这时候,杨蜜不自觉的来了一句:
“十年……六千多万……妈呀,这钱要是拿到房地产市场上……别的不提,十年前,六千多万得在浦东买多少房子?现在不得翻几番?”
“想啥呢。”
许鑫翻了个白眼:
“这六千多万又不是一次性投入的。它是一点点的水磨工夫。不过……”
说着,他看向了徐浩锋:
“我虽然对王导没什么意见,可……我还是想不通,怎么可能拍电影能这么慢?”
“……许导平时都是怎么拍电影的?”
“在脑子里设计好分镜头,每一个分镜头里想清楚需要表达什么东西。然后找到了演员后,把演员的形象嵌套在脑子里,通过所有故事片段组成一个电影。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过几遍,发现哪里不对的,及时来调整。”
“……?”
徐浩锋一愣。
“在脑子里组成故事?”
“对啊。”
许鑫点点头:
“身为导演,肯定得了解剧本吧?把剧本的故事都串联起来了,在从脑子里过一遍,不就完了?”
“……???”
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许鑫反问道:
“怎么啦?”
“不需要调整?”
“需要啊,在脑子里调整不就好了。脑子里有了大概的东西,然后再和剧组的布景背景这些对应。一个画面不就出来了?”
“……??????”
徐浩锋的脸色更加奇怪了。
“许导你……您……拍戏,是先从脑子里过一遍,自己想象?”
“对啊……徐导您不是?”
“……”
要是徐浩锋认识张一谋,俩人坐一起聊天,估摸他会很认同老头的那句话:
“他那是天分,一般人学不来的。”
人家其他导演谁不是根据现场的情况来调整,比如光线或者角度之类的,反复找什么效果好……什么效果出彩……
你倒好,直接在脑子里开始“放电影”???
伱是哪来的怪物么……
而许鑫面对徐浩锋那奇怪的眼神也没觉得有什么。
导演拍戏……一个人一个习惯。
他也不是说在脑子里直接拉了个成片,然后按照原片那么来。
不也得调整么?
又不是一体成型的。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只是在听到了徐浩锋的话后,想了想,说道:
“也就是说,她落选,并不是不如张子怡?”
“对……我们真的没修改剧本的时间了。而且……说到底,宫二的篇幅过重。要真这么弄,一线天的剧情就没了。”
“……啧。”
许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上影厂给点时间缓缓?
这办法倒可行……
可问题是不至于那么卑微吧?
更何况,这剧本要是按照原来的不改的话……凭借一个导演的直觉,许鑫感受到了一股相当大的局限性。
正琢磨着,门外的杨大林走了进来:
“锅开了,要不先吃饭吧?”
“诶,行……徐导,咱们边吃边聊吧?”
“好。”
“喝什么酒?茅台行么?”
“这……还开着车呢。”
“那有什么的?一会儿让人送一趟不就得了。就茅台吧,茅台+涮锅,不挺好的么?”
许鑫笑着看了看柜子上的酒……
选了瓶存货最稀少的91年的茅台。
徐浩锋为了妻子的角色真的出了不少力,而且看得出来,他也真的挺不甘心的……
这人能处。
那就喝瓶好的吧。
……
老许家的茅台存数到底有多少一直是个未知数。
连许鑫自己都不知道。
反正印象里,在那个好多人都玩梗,戏谑的说吃切糕喝茅台就是有钱人的时候,他家的茅台已经“长期稳定”的供应了许多年。
并且各种年份的都有。
甚至连日常喝的,都不是当年产的茅台。
而是至少五年前或者六年前的那种。
当年的新茅台喝了咳嗽。
火炉,为冬天的暖房提供了强劲的温度支持,在搭配桌子上面热气腾腾的火锅,徐浩锋的眼镜一进入到暖房里,就已经结成了一片厚厚的白霜。
今天这顿饭就三个人。
杨大林夫妇基本不怎么掺和女儿和女婿的工作,俩人守着外孙和孙女自己吃自己的,也是怡然自得。
热气腾腾的火锅很适合饮酒,尤其是这种上了年份酒液微黄的柔顺滋味。
一口酒下肚,品尝着那新鲜的手切羊肉与芝麻酱调料混合的滋味,徐浩锋便忍不住点点头:
“涮肉还是得在家里吃啊。真得劲。”
“哈哈~”
看着他那真心实意的赞美,许鑫心说这位还真的挺妙的。
不是那种特别让人讨厌的性格。
喝酒,得找个话题。
而今天这桌上通用的话题,就是功夫。
许鑫不懂武功,哪怕这几年天天看着媳妇练,他基本也就当看不见。
所以此时此刻正好用一个新手小白的视角,听听虽然功夫不行,但因为家传的原因,见的特别多的徐浩锋是怎么讲的。
“徐导,您见过真正的比武么?”
“见过。”
扒着自己手边的糖蒜,徐浩锋点点头:
“像我启蒙,是跟着我二姥爷来学……”
“那位二先生?”
“对,二先生李仲轩。当时我跟二姥爷学的时候,我小时候那个年代,就还存着一些老一辈的先生在。而这些老先生也收徒,收了徒弟,习武之人你得切磋嘛,有切磋,才有高下。所以按照旧时候的规矩,俩人切磋,你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旁边看着,有不少人找我二姥爷……”
“见证人?”
“对。你得做个见证,不然门一关起来,就俩人。出来后你说你赢了我,我说我赢了你。谁能证明?没人证明,俩人要是都不服,那不就结仇了?结仇,下一次在遇到,轻则见血,重则人命。
无形之中,可能两个门派,两个传人……哪怕是师兄弟之间,都会有了隔阂。所以,这种切磋,得有个见证人。以后无论谁说什么,去问问见证人怎么说,谁输谁赢,也都有个交代。”
听着他的话,许鑫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就是说,本质上,大家还是希望把这种比试,定义为一种……比赛。友谊第一,胜负第二,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毕竟,你问许多老先生,武术最高的定义是什么?他们回答你的其实就是两个字:止戈。有武术傍身,但谁都不希望靠它来惹事端。”
“但讽刺的是功夫、武术这些从诞生时,就是为了跟人搏杀用的。”
“对。但有意思的点其实也在这……你看啊,功夫是为了跟人搏杀而用,但功夫的最高境界,其实就是和平。同样的道理,你细化下来,所谓的拳脚功夫,其实一开始的发明,都是为了代替兵器的作用。
就像我和蜜蜜练的形意拳,形意拳讲究的是什么?脱枪为拳。意思是我放下了枪,用拳和用枪的道理是一样的。所谓的功夫,招数,其实更像是兵器使用方法的延伸。
但有意思的地方来了……从我小时候开始……包括现在我们做《一代宗师》的资料,问那些先生。问所有人比兵刃和比拳脚哪个更危险?回答的也都是统一的……”
“意思是拳脚比兵刃更危险?”
“对。”
“为什么?”
“因为拳不好控制。你比兵刃,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底线,不是生死斗……那招式肯定都得避过要害。我本来一刀要砍你脖子的,结果改成了砍胳膊。或者是扎心口改成了扎肚子……收着劲,以招式获胜,大家先天都有一份控制。但你要是比拳,你一个半步崩拳打人肚子的,结果对方一挪身位,一拳打肝脾上了……”
“那人就死定了。”
“对。所以你看,这又绕了回来。功夫的大成是止戈,不战而屈人之兵。都知道你强,打不过,干脆咱们别打了,聊聊天得了。而你使拳脚,本意是作为兵刃的延伸,结果反倒是兵刃不容易死人,但拳脚无眼~”
“听起来有点画圈圈的意思。”
许鑫提起了杯子。
俩人碰了一下后,他又继续说道:
“但我觉得这些事情的魅力,其实也在这了。从主观到客观,从客观到主观……现在琢磨一下,太极拳还真的挺深奥……不,应该说太极这个道理是真的把世间的东西解释到了极致。生死轮回,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对。”
呷了一口酒,端着碗又夹了一筷子涮肉的徐浩锋应了一声:
“套用好多道理其实都能解释。比如水至清则无鱼。比如出淤泥而不染……功夫也好,为人处世也罢,好多事情其实都是互通的。”
这时,杨蜜开口说道:
“所以延续这个思路,宫二其实没错。”
见俩人看自己,她说道:
“我说的是我设计的宫二,那股倔强和霸道……她就像是一个愣头青,别人都在打太极,但她不想打太极。践行完了自己的道理,履行完了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了。她傍身的东西不是武功,而是自己的性格。吃亏也好,抉择也罢,她把自己留在了自己最需要停留的时光里……”
说到这,她忽然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没错,宫二的性格本身就应该是这样才对。刚才我还在想,难道我真的演的太霸道了?……但现在想想,不是。
从师兄你和我老公聊的话里,我就在想一件事。如果所有武人都能达到你所言的:“止戈”这个境界,那么,这些达到止戈境界的人,用基数来看,同样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因为大家都止戈了,那说明众生就平等了。
而在他们之中诞生的“一代宗师”,按照你们俩的“太极”理论来看,一定也应该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毕竟这是一个相对的轮回嘛……
所以,要是真这么来表现,那么我的宫二一定是那些宗师的宗师。除非所有角色都和宫二一样快意恩仇,否则,这部电影里,宫二就应该是最大的那一抹亮点!”
她笑的似乎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