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人人都以为只要他们来投,皇帝必定会倒履相迎。
他们想错了,皇帝李治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跟任何人苟且。
孔氏来投,不过是少杀几个人而已,孔氏抵抗,对皇帝来说是一件更加简单的事情,只需让就近驻扎在曲阜的薛仁贵大军横扫过去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李治深知,他目前要做的重新均田地这样的事情,对于豪族们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所以,他要嘛不做,一旦做了,就必须做的彻底,不留任何隐患。否则,留下一丝根苗,就遗患无穷。
如今的大唐之强盛,远超历朝历代,大唐十六卫对皇家忠心耿耿,他们的装备着普天之下最奢华犀利的武装,享用着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丰厚回报,大唐十六卫中任何一卫,都有睥睨天下的本事,都有摧城灭国的实力。
有如此强大的武力弃之不用,李治总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省吃俭用。
这些年以来,李治确实没有过上什么奢靡的生活,洛阳城的修建早就结束了,早年修建的宫殿有些破败了,李治也只是修修补补之后继续用。
至于长安正在修建的大明宫,兴庆宫,以及曲江宫本意就不是给李治修建的,而是云初等一干长安官员们为了将更多的资金沉淀在长安城,才主动修建的。
这些年下来,这三处巨大的工地养活了数不清的长安百姓,也让长安城跟建筑有关的店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现在,只要论到修建宫殿,城防,乃至修建民宅,关中人的首选便是长安的建筑队伍,以及长安的物资供应渠道。
长安给朝廷提供了数不清的资金与物资,这些资金,物资都被李治拿来补贴大唐十道的百姓了,也是李治能下旨依次减免大唐十道税赋的本钱。
让百姓少缴纳一年的赋税,百姓们就能全年有饭吃,少缴纳两年的赋税,百姓家中就有少许的积存,少缴纳三年的钱粮,大唐百姓就敢在集市上吃一碗传自长安的臊子面。
军队强大无匹,其余地方百姓渐渐有了安居乐业的兆头,这才是李治下决心要处理李唐先祖们无力,也无法处理的山东,河北的分裂的基础所在。
现如今,孔卓被李弘一脚踢的牙齿掉了满地,人还昏厥过去了。
这在李治眼中是一个很好的场面,假如孔氏不在意,那么,就算是真正有了可以放过他们家的理由,毕竟,人家已经忍辱含羞到了这个地步,再不给一条活路,李治自己都觉得很过分。
当李治举起酒杯的时候,武媚,以及刚刚打完人的李弘也就端起了酒杯,而两侧的孔氏族人们先是面面相觑,在孔志玄用颤抖的手端起酒杯之后,也各自端起酒杯,在李治武媚李弘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也就把杯中酒倒进了嘴里。
这一杯酒的滋味与众不同,里面像是添加了黄连一般,不但苦涩,还辣。
李治放下酒杯伸长脖子瞅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孔卓讶然道:“呀,公亮先生竟然不胜酒力,来人啊,搀扶公亮先生去偏殿休憩。
诸公,难得今日群贤汇聚,咱们接着歌舞,接着饮……不醉不归。”
话音落下,乐师们立刻就演奏出明快,活泼的曲子,刚才还一本正经跳着梨花舞的宫娥们脸上也现出一丝媚态,长袖飘飘,腰胯也开始扭动,长腿偶尔从低垂的裙子下边飞出,肉光致致……
“郭太傅,孔氏孔卓在陛下面前说您讲述的《左传》不过是拾人牙慧,还拾的是他们孔氏的牙慧,他们还说,就这点牙慧,您也没有讲清楚……”
一个多嘴的宦官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抱着拂尘跑了。
正在读书的郭瑜放下手中的书本,离开帐幕远眺一眼灯火通明处,沉思了一阵子,就回到帐幕,写读书笔记的时候,顺便把今日的事情记录了下来,准备从长计议。
他在最后的结尾处写道:“孔氏豪族欲成为诸王师,以改变王族之心,来解孔氏目前之困局,苍茫千年之华室,十数年不过沧海一粟而已……然帝皇强盛无匹,对山东豪族多怨愤,承此东风,今日受辱,某必定不让孔氏得偿所愿。”
年纪大了,夜间就很难睡一个安稳觉,起夜三两次会让许敬宗这个年纪的人睡意全消,起床净手一次,许敬宗只觉得口渴,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杯温水喝了,就对女婢道:“太子回来了吗?”
女婢轻声道:“听说回来了,还怒气冲冲地,原本要来看老爷,听闻老爷睡了,就回去了。”
许敬宗道:“太子因何事发怒?”
女婢小心的看着许敬宗道:“婢子听闻,听闻……”
许敬宗温和的看着婢女道:“尽管道来,无妨的。”
女婢低声道:“太子参陛下招待孔氏长老之席,席间孔氏长老问起太子如何就学,太子道:与郭公瑜学《左传》,孔氏说,拾人牙慧而已……”
许敬宗轻笑一声道:“怎么说老夫的?”
女婢再次看看许敬宗的脸色,低声道:“荒丘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