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田身旁的永仓这时一边咧着嘴,一边随声附和:
“我也是,我也等不及了。”
永仓他在今日的那顿午饭中已说得相当清楚,他之所以会入青登麾下,就是看中青登所开出的高薪,想早日攒出足够让他继续云游四地、磨练身心的路费和生活费。
因此,对于现在正展开着武者修行的永仓而言,他自是最青睐那种能够让他的剑术大放异彩、可以很好地磨练自身技艺的任务。
今夜的这项要跟激进攘夷派针锋相对的任务,就很合永仓的胃口。
斋藤一如既往的一副“啊,世界要毁灭了也干我屁事”的高冷模样。
身为青登保镖的斋藤,这次也获准陪同青登参与今夜的行动。
和永仓、斋藤、原田这仨人相比,藤堂现在的反应要更正常一些——他脸色苍白,不断地抿嘴,可以看出他现在相当地紧张。
“永仓,原田,稍安勿躁。”青登无奈道,“我们今夜能否碰上讨夷组还是个未知数呢。”
“原田,把你的长枪放下,这里人多,别乱挥。”
“啊,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个给你们。”
说罢,青登从后腰处摸出3柄十手。
“永仓,原田,藤堂,这3把十手,你们一人一把。拿好了,别弄丢了。”
“喔喔!”原田一脸好奇接过青登递来的十手,“这就是每名冈引都会拥有的十手吗?只可惜我不会用十手呢……”
“不会用十手也没关系。”青登淡淡地说,“毕竟这十手的主要功能,就只是用来证明你们的冈引身份而已。”
“如果你们的十手弄坏、弄丢了,记得第一时间向我上报。”
每名冈引都能得到一柄官府授发的、用来作为身份象征的十手。
只要你往腰间佩上这柄官差用的十手,他人便能知道你是某名同心的冈引。
原田兴致勃勃地打量了一番他的这柄新武器后,突然发现:他们几个的十手和青登的十手,略有不同。
正被青登佩于其右腰间的十手,柄底系有一条红穗。
而原田、永仓他们仨的十手则都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物。
“橘先生,为什么我们的十手的柄底没有系着红穗啊?”原田问。
“为了方便区分同心和冈引,只有同心的十手柄底才会系有红穗”青登答,“你们可千万别嫌好玩而往自己的十手柄底系红穗,你们这么做会有‘冒充同心’的嫌疑,事很大的。”
“喔喔,原来是这样……”原田点点头,然后随同着身旁的永仓、藤堂一起模仿青登佩戴十手的方法,有样学样地将各自的十手佩在了右腰间。
给自己的这帮新部下们分发完十手,并让他们都安分一些后,青登转动视线,扫视四周。
猪谷和牛山这两位前辈,现在正在他的不远处。
他们二人此时都在一脸严肃地对着各自麾下的冈引们说着什么。
找不着有马,不知有马现在去了何处。
南、北番所的“三回”官员们聚首一堂,前去联合执行某次任务……此等盛况,也算是久违至极了。
在青登的印象里,南、北番所上一次一起联手处理某个任务时……他父亲橘隆之还活着呢。
此时此刻,这座南、北番所的所有“三回”战力都正齐聚于此的大房间内,正有股股难闻的汗味与凝重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誓与讨夷组血战一场,视死如归”的斗志的。
讨夷组声名在外,是一帮胆敢集结二百余号人袭杀外国商人的特大恐怖组织。
人数多、有组织,而且敢打敢杀。
论危险度,奉行所平日里常对付的那种狐假虎威,只敢做些打劫商舍、强抢民女之类的下贱勾当的“攘夷志士”完全不能与讨夷组相比拟……
特大规模的恐怖分子和只敢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哪者给人的心理压力更大,可想而知。
和讨夷组做对抗……还真有可能出现啥重大死伤。
青登清楚地看到——很多人……包括部分同心在内,现在都是一副惊忧的神情。
他猜测着:现在应该有很多人都在暗中祈祷吧……祈祷着今夜的江户能够风平浪静的,最起码自己能够平安度过今夜。
“橘君!”
这个时候,青登突然听见有马在唤他。
“有马大人。”青登扭过头,向忽然现身并正快步朝他走来的有马打着招呼。
只见有马现在已全副武装,穿戴好了与力的装备——头戴阵笠,上身在披戴锁子甲的同时还穿着一件胸甲,下身则是围着一条野袴。
只有与力级别的官差才能穿戴胸甲,青登他们这些同心只能和冈引一起穿锁子甲。
日本最显着的政治文化:等级制度森严至极,融汇进该国国民的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有马快步走到了青登的身前:“橘君,你们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青登笑着抬起手,拍了拍被藏于和服里面的锁子甲:“该穿的,该戴的,全都穿戴好了。”
“嗯。那就好。”有马点点头,然后看向站于青登身后的斋藤等人。
他大概是想查看青登的这些新部下目前的状态吧。
永仓、斋藤、原田他们三人的状态看上去都相当不错,不是在笑着,就是一脸淡定,所以有马仅扫了他们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有马的目光,仅在现在脸色仍很苍白、看上去仍很紧张的藤堂身上停住。
“……小伙子,放轻松。”有马拍了拍藤堂的肩膀,轻叹了口气,“不用那么紧张。”
“今夜会不会碰上讨夷组的人并和他们打起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藤堂以略有些僵硬的动作点了下脑袋并挤出一抹略难看的微笑:“谢谢……我现在要比刚才好多了……”
在今天下午的时候,青登就已领着他的新部下们跟有马、猪谷他们见过面了。
见青登总算是也拥有了自己的团队,有马、猪谷他们在感到意外的同时,也由衷地为他们的这位晚辈感到高兴,感慨着青登已能独当一面,越来越有一名同心该有的样子了。
有马又拍了几下藤堂的肩膀,然后叮嘱了青登一句“做好准备,奉行大人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后,就离开前去查看不远处的猪谷和牛山的现状。
青登一面目送着有马离开,一面苦笑着对永仓他们轻声道:
“也不知道是该说你们运气太好了,还是太不好了……成为冈引的首日,就碰上了这种一整年下来可能都碰不上一次的大规模行动……”
说到这,青登停顿了下,随后清了清嗓子,换上更肃穆一些的口吻。
“不过也罢,既然选择了入我麾下、做我的冈引,那么迟早都会碰上需要和什么凶恶歹徒或犯罪集团大动干戈的一天。”
“总之——你们今晚都打起精神吧。”
“冈引如果能立下功绩,也是能够获得不少的赏赐的。能不能拿到赏赐、能拿多少赏赐,就全看你们的本事了。”
原田吹了个口哨,接着用夸张的动作拉伸自己的手脚和腰杆:“哈哈,橘先生,听你这么说,我更有干劲了!”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
终于——不远处的房间房门被猛地拉开。
薄井和南番所的町奉行厚川在各自的侍从的簇拥下,在被拉开的房门现身。
见两位奉行都来了,房内众人连忙停住闲聊声、讨论声,“哗啦啦”地排好队列。
南番所的统一站到房间的西面,北番所的统一站到房间的东面。
薄井和厚川屹立于众人的前方,一脸严肃地寒暄了几句后,发起了简短的“动员演说”。
所说的,无非都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语,“今夜就拜托各位了”、“祝诸位武运昌隆”、阿巴阿巴阿巴……
待“动员演说”结束,薄井和厚川按照约定俗称的惯例,开始为众人送行。
他们招呼着侍从们端上柴鱼片等食物还有几壶酒,然后亲手将这些食物交给南、北番所的诸位与力。
看着大快朵颐的有马等人,原田用力地吞了口唾沫。
“橘先生。”原田悄声问,“那些食物我们不能吃?”
青登点点头:“这些送行用的食物,只有与力可以吃。”
“……这送行也太奇怪了吧。”原田又咽了次唾沫,“至少也该给我喝一碗酒吧……”
青登其实也不是很理解奉行所这奇怪的送行规矩,食物和酒水都只有与力才能享用,他也觉得至少该给他们这些同心、冈引喝一杯送行酒。
这应该就是过于森严的社会等级制度所催生出来的古怪文化吧。
在静静地等待着有马等人吃完奉行交付的送行用的饭食时,青登忍不住心生感慨。
遥想2个多月前,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天晚上,在准备讨伐那个“仁义众”时,青登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光杆司令,手底下一个能遣使的部下都没有。
而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团队,虽说他的这个团队规模还很小,但不论怎么讲,摆脱掉“光杆司令”的头衔总归是一件相当值得庆贺的事。
诸位与力吃东西的速度都很快,他们三下五除二地将这些送行的食物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薄井大手一挥和身旁的厚川对视一眼后,二人异口同声:“祝你们凯旋!”
“是!”与力们领衔众人,朗声相和。
送行已毕,众人依照着计划,开始分批次地从北番所离开。
南番所的诸位赶赴两国广小路,北番所的诸位则是前往各自今夜所负责的防区。
因为不知道讨夷组具体会在今夜的何时开始行动,所以为避免遭遇“没有赶上”的窘境,奉行所特将今晚的行动时间设定在了天色将暗未暗的傍晚时分。
在领着众部下离开北番所时,青登特地看了眼天色——现在的时间,大概为19点左右。
西坠的夕阳已隐没到屋脊背后,天空开始染上日没的色彩,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云朵的边缘被镶嵌上一道深沉的暗红,显得凝重、狰狞。
青登今晚所负责的防区,位于江户的西北角,该地是青登平日里所负责的巡逻辖区之一,所以对于那片地区青登还算是熟悉。
在暮色的笼罩下,南、北番所的“三回”们穿梭在江户大街小巷,引得路人们频频侧目。
路人们纷纷不安地猜测着:是不是又出了啥大事了,竟引动那么多“三回”官差出马……
……
……
此时此刻——
江户,蕃书调所,某座房间内——
胜麟太郎从铺满书卷的桌案前直起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哈啊啊啊……嗯?”
他的哈欠刚打到一半,余下的哈欠声便转化为了讶异的叹息。
“天黑了啊……”看着旁边窗户外那已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胜麟太郎接着喃喃道,“哈哈……怪不得自刚才起就总觉得光线很暗。”
自我调侃了一番后,胜麟太郎从怀里掏出一盒西洋火柴,从盒内捻出一根火柴,然后用熟练的动作“啪”的一声将这根火柴打着火。
“梅五郎!梅五郎!”胜麟太郎一边用火柴将桌案旁的烛台点亮,一边向房门外不断高呼某个人的名字。
他的这一声声呼唤刚落下,便听见房外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哗——一名年轻人以单膝跪地的姿势将房门推开。
“胜先生,有何吩咐?”
“帮我去买一碗有天妇罗的荞麦面回来。”胜麟太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抛给这名青年,“顺便再买2个红豆馅的馒头。”
“胜先生,您今夜又打算在这儿工作到深夜吗?”
“嗯。”胜麟太郎瞥了眼身前桌案上的那堆书稿,“我现在所负责的这本荷兰医书已快翻译好了。”
“我想在今夜彻底搞定这最后的一点收尾工作。”
“……胜先生,您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