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乌云蔽月,不见繁星。
不夜山边缘,弄玉小筑。
女子剑仙云梦在小筑中荡秋千,是随手以术法神通,扯下天上一瓣云朵,一分为二,一瓣倒挂在弄玉小筑上空,一瓣被她坐在身子下面,再用两缕柔和温润的剑气,笔直垂挂在她左右两侧。
云梦双手握着左右两缕笔直剑气,双腿悬在下面那瓣云朵之外,雪白赤足,来回晃荡,那双流云追霞履被她扔在地上,安放在旁。
此前一行四人中的那位锦衣男子,因宗门飞剑传信,有要事提前离开,临走前捻碎一张直通不夜山仙家渡口的符箓,那边有人前来迎接。
黑衣少女方才从鹧鸪峰上,藏书楼中回来,进入弄玉小筑后,朝悬在半空中,晃荡不已的女子剑仙说道:“云梦姐姐,可听过吴道子画里洞天?”
天上那位,笑眯着眼,都不去看下方的黑衣小姑娘,只是视线平视前方,仿佛穿过千百丈,盯着那艘速度极快,逐渐远去的符舟。
云梦轻启朱唇,问道:“在藏书楼中,就拿了幅画,居然花了这么久?”
确实是明夜去时,正值烈日当空,待少女归来,已是夜凉如水了。
一来一去有传送法阵并不算远,只能说明少女在藏书楼内待了实在太久。
会出此问,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位面戴薄纱的女子剑仙,曾经也进过不夜山藏书楼。
那一年,她是问剑行头魁,以无可匹敌之姿横扫来自扶摇九州的剑修。
且那一年的问剑行,还没有弱冠之下不可登台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当时还是少女的云梦,要比后来这些头魁们,耀眼许多。
藏书楼三层楼中的陈设,她依稀记得,若是这些年过去,没有太大的改动,那么真正值得明夜带走的东西,其实不多。
无非,一粒丹药,一幅画卷,一根神仙索。
除此之外,凡品罢了。
明夜会拿画卷,倒是在她意料之外,原以为这妮子会选神仙索,毕竟对手难遇,碰到那个青衫少年剑客一般的对手,不先给人家套根神仙索,别人就直接跑了,莫得问剑的机会。
黑衣少女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道:“在那根神仙索和这幅画卷之间抉择太久了。”
云梦在半空中来回晃荡,悠闲不已,笑道:“介意姐姐帮你瞧瞧?”
明夜抬起头,点头惊喜道:“如此甚好!”
天上那位女子剑仙微微伸出一根食指,朝着下面稍稍弯曲,用指尖轻轻一勾,方才还在黑衣少女手中的画圣绘卷,便有如被一根绳索不断牵引,飞向半空中那只剑气携云的秋千,落入云梦手中。
她心念微动,那幅画卷自行展开,一幅惟妙惟肖的山水画便瞬间出现在云梦眼前。
“咦,竟不是从前那幅。”
女子剑仙稍稍有些讶异,这幅画,跟她当年在藏书楼二楼当中见到的那一幅,其实是两幅画。
虽然都是出自画圣吴道子之手,只是当年云梦看见的那幅画,是在他中年之后绘制,而此刻手中这幅山水画,看笔墨和手法,倒像是那位画圣少年时的画作。
云梦笑道:“妹妹这算是捡到宝了,即便同一人作画,在人生不同的年龄段,差异也会极大。这一点,跟剑术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夜倚靠在身后竹篱笆上,本来一听女子剑仙讲“画”,少女就头疼不已,她本就对琴棋书画这类雅事一窍不通,无非就是知晓画圣吴道子大名,知道他画可通神,可教人身临其境,进入画卷小洞天中,寻机缘,碰奇遇,这才选择从藏书楼中,带出那幅山水画卷。
不过此刻听到她那云梦姐姐,以剑讲画,少女忽然又来了兴趣。
画她不懂,还能不懂剑了?
黑衣少女兴致一到,赶忙问道:“姐姐此话怎讲?”
云梦一边观摩手中山水画,一边伸出双手,同时并拢食指中指,左手以指作剑,右手以指作笔。
一心二用,剑法,绘画,同时落手。
左手以指作剑,凝练剑气,剑意无穷,在半空中,又出现一个女子剑仙云梦,只是相较于还在剑气携云秋千上那个云梦,身影要模糊许多,云遮雾罩,看不真切。
那位身形模糊的女子剑仙,同样面戴薄纱,只是手中多出一柄以剑气铸就的长剑,在空中舞剑不停,剑光划亮夜,将剑仙风采,展现的淋漓尽致。
右手以指作笔,气通识海,流转洞府窍穴,指尖点出“一滴白墨”,是云梦以识海中灵力提炼而成,指尖在半空中不断飞舞,是临摹画卷之上的山水画。
弄玉小筑上空,剑舞绝伦,笔走龙蛇。
云梦同时说道:“少时剑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出剑无拘束,横行霸道无顾忌,因此剑气凌厉无匹,哪怕境界低微,依然教人不敢直面剑气。”
舞剑那个女子剑仙,如获敕令,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笔直冲向前方,呼啸而过,刮起大风阵阵。
“换成作画,便是笔锋重炫技,多形少意,重景轻人,生怕旁人不知,他笔锋之下,可画万里河山,可画苍穹大海,可画乾坤日月。只是一幅小小的画卷,怎能承载如此多的野心?”
右手凭空作画,已画作外显,指尖点出一幅乾坤日月图,下方又是山河万里画。气象万千,惊世骇俗。
“桃李之年,知晓天高地阔,人外有人天外天,此时出剑,剑法无数,集百家之长,去芜存菁,一身剑气纵横,在规矩之下,锋芒毕露,是不出剑时波澜不惊,出剑之后风起云涌。”
舞剑那个身形模糊的女子剑仙,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一身剑气流转不停,隐隐约约,若隐若现,时而凶猛狂暴,时而古井不波。向下方聚精会神望向这边的黑衣少女明夜,展示了何谓收放自如。动剑与静剑,明剑与暗剑。
“理解成作画,便是形意参半,人景共存,技巧只留必要,没有多余的笔墨作无谓的炫技,在一些可画可不画的东西上,更多选择后者,笔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技艺大成。却身陷于世俗眼光的囹圄,无法打破这份桎梏。”
右手指尖以夜幕作画卷,在“画卷”之上,飞禽走兽,花鸟鱼虫,竟在此刻“活了过来”,明夜便亲眼看见女子剑仙云梦以指尖为一只秃鹰点睛,然后少女眼睁睁看着那只秃鹰从她头上飞过,发出刺耳的声鸣。
“如今,仍你天地再大,道法再多,我只一剑破万法,天下事只在一剑间。”
话音未落,被女子剑仙云梦以剑气凝聚而成的那个模糊身形,立刻与“她”手中同样以剑气凝聚的剑气长剑融为一体,人剑合一。
剑气冲天,粉碎云霄。
一剑冲天而起,将不夜山的夜点亮为昼。
就如同在天上,多点了一盏灯,可与皎皎明月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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