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些许阳光从薄薄的云层中洒下来,雪地上两个重叠的影子还在艰难地前行。
北殇默默地背着人事不省的陌小苏,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走着。该往何处去呢?他转身望了望身后那条长长的小巷,又看了看四周冷寂的楼阁,还是决定先寻个偏僻之地歇歇脚再说。左思右想一番,他便沿着护城河畔走进一片简陋的棚屋区。
原本,北殇在圣天国最为出名的天下第一剑阁跟师学艺。可惜他资质愚笨,七窍不灵,经脉不通,就连学个基本的站桩都比其他弟子愚笨许多。虽是如此,师傅牧翛仍旧孜孜不倦的教诲授艺,让他不要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只要苦心练习定能有一番作为。哪知他早就如听天书般将师傅的教诲抛掷脑后,不仅贪玩闹事还丢弃了继续习武的大好机会。
北殇两岁习武,十几载光阴已逝,能看得见的进步只是舞弄的棍子越来越长而已。
师兄弟私下都逗弄北殇,觉得他整日里不学无术,一身痞气,乃一废物。他却也不以为然,不予计较。心想着大好光阴用来打打杀杀,着实浪费人生。既然没有那习武天赋,何必执着于此呢。原本他就特别讨厌血腥之事,做个平凡人多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当然,他也自知他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凡事不必太过强求,这恐怕是他有史以来放弃得最快之事。以他平日里那种死教不改的作风来说,着实难得。
如今想起来,北殇确是特后悔。后悔没有好好习武,学得半点招术,更后悔没有遵循师傅教诲,成了一个游手好闲之辈。特别是在昨夜被人追杀之时,那种求生之本性和厮杀的欲望,让他有了强烈的习武之心。若不是师傅出手相救,他恐早就命归西天了。
那一刻,北殇才知习武的重要性。。
说起师傅牧翛,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阁阁主。
北殇跟随师傅这么多年,从没见其出手。他总以为师傅是个凡人武将而已,只是多些拳脚功夫罢了,或许比那些个武状元稍稍强点。哪料到昨夜一战,师傅竟施展出他前所未见的剑法,不仅能御叶如剑,还能持草如刀。一路厮杀之余,师傅的长剑竟未出鞘。若不是追杀之人数量众多,高手也着实厉害,师傅也不可能顾及不了他。寻思至此,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心想着看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师傅如此厉害,竟让他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习武之机,遗憾之余更是让他有了改变平庸一生的活法。
而今,北殇离开了师傅,他真觉得自己如一只蝼蚁般,可怜又苟且地流浪着。好似只剩一副干骨架在苦苦支撑着。在这偌大的世界里,以后该如何保护好自己。
而此刻,又该往何处去?
北殇想到此,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天色,温暖的阳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天空之中,照得眼睛明晃晃,视野模糊间却不敢直视它的光芒。
护城河两边的行人越来越多了,北殇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他知晓此时越低调越保命,毕竟后背还背着个逃犯。琢磨片刻之后,他便四下寻觅合适的落脚地,准备好生休整一番。突然间,他发觉前面不远处有个破旧的屋子,像是搁放旧物之处,正合心意,便快步走了进去。
当卯时的钟声从钟楼传来之时,顾府内发生的惨案,整个楼兰已是妇孺皆知。
此时,西街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众人都很难相信昔日仁者竟做出谋杀皇后的罪状来。他们眼见众多的将士把一个个僵硬的尸首从府邸运至停在长街的马车上。
“说是全部要给皇后陪葬!”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着。
“顾家少爷和夫人还在潜逃之中,全城已经下了围捕令,赏金万两呢!”另外一个人捂住嘴巴小声附和道。
“顾大夫的尸首已经挂在四街广场的祭祀墙上。天明前刚去看过,真是惨不忍睹,双手已无,面目全非,已无人样呢,哎......哪料到,堂堂顾府就这般败了!”另一个人伸出头,小声说道。
“都别多嘴多舌了,小心掉脑袋。速速离去吧!昨夜贵妃诞下二皇子,王上亲封为雪亲王,辰时将开城庆贺,不少异国货商在古道上已积货数日,入城之后定会大力抛售,还不快去逮住时机多挑些存货。”
“真的!”
“当真!还不快去!”
人群渐渐散开,都往东街涌去。
此时,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牧翛带领四个师弟,随着城外的货商队一起混入城内。
牧翛乃是圣天国剑阁的阁主,五十来岁,白眉长须,青衣素剑,干净利落。眼神看似温和却潜藏着一股凌冽的气势。
跟随在牧翛身后的四人,分别是剑阁的老三叶阳,人称矮三。身材矮小,眉眼如刀;老四韩刀,精瘦寡脸,目中无人,霸气外露;老五费桐,双目失明,听声识路,杀敌无刀;老六陆剑。青年才俊,气宇不凡,眉目清秀,汇集师兄之长处,低调谨慎。剑阁中修行最差之人,当数十几年前就离开圣天国的老二乔爷了。
一行人来至西街,欲打听顾府在何处。可惜城内之人见生人靠近皆躲躲闪闪,不予回应。好不容易问了个老翁,才知顾府昨夜已遭遇灭门之灾。
牧翛寻思着看来这巫族的势力果真是深入皇宫之内,竟让一个御医大夫当了替罪羊,想要拔除须得找准其要害才行。忽又挂念起北殇这小子可否遇到危险,不知他入城之后可去顾府打探?
“大师兄,你瞧!这里有三张追捕令!”三师弟叶阳一把撕下贴在酒馆墙上的通缉令,抖了抖递与牧翛。
牧翛拿着通缉令瞧了瞧,沉重的心情略微放松些。这画像虽模糊却也画出了乔爷半分模样来,看来乔爷还没死,连同那顾家少爷和夫人也还在,想必北殇还处于安全之地。此刻,他们身在何处?或许还在城内。因刚才入城之时,检查得并不严谨。但是对于出城之人,却一个个搜身检查,看来是加强了对乔爷他们的追捕。
牧翛环顾四周,沉默片刻,说道:“你们分开行动,一人一街,寻找乔爷,他定会有藏身之处。若是看见北殇,也一并带回。待天黑之后,在顾府后院汇合,最危险之处也最为安全。我且先去顾府四周看看情况。”牧翛说完,便转身往西街中段走去。
另外四人见状,也就沿着长街各自往东西南奔去。
不多时,牧翛便来至顾府前。虽没有将士把守,大门之上却已贴了封条。他快步走过,穿过一条小巷,再往左拐路过一排低矮的楼阁,不一会便绕至顾府后院来。
后院竟也贴了封条,牧翛细细看了片刻,趁四周无人之际便飞身跃入院内。
院内一片狼藉,满地残叶断枝。屋檐和门窗已被气流击碎,院里几棵桂花树连根掀起,横躺在两边花坛之间。走廊四处散落着各式物件,一看就知事发突然,逃生匆忙。
最为显眼的当属院落中央内那数十个雪坑,或许就如城内传言那般:冻其骨,跪于北。
牧翛走至花坛旁一屋檐之下,发现了巫族特有的迷香,看来真是巫族之人所为。忽然,他看见有一串较小且沉重的脚印从侧门处消失。这脚印不像院中那些杂乱的军士脚印,也不是那些浸满淤泥的脚印,而是较为新鲜的脚印,难道还有活着的人。想到此,他便飞身跃至院外,仔细查看片刻,又发现在那后院外的柴垛旁和树干之上还有些许脚印。
北殇的脚掌有多大,牧翛心中有数,连带鞋子都是牧翛给他置办的。望着那不大不小的脚印,牧翛料定就是北殇留下的。或许北殇从后院进入,发现院内有恐怖之事,吓得从后院悄悄溜出。看来这次带他来历练是个绝好的机会,也该改改他那不学无术的性子了。
沿着那串脚印,牧翛在护城河边的一个破旧的屋里寻到了北殇。
“师傅!”北殇正从冰河里用树叶舀水回来,想给陌小苏润润喉咙,忽见师傅出现,喜极而泣,抱住师傅的大腿不愿松手。
“都这么大的人了,怎这般没出息!”说完,牧翛看了看躺在长凳上的少女,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家姑娘?怎生得这般黝黑!”然后抬脚进屋,细细瞧之。
“师傅,她还没死,不过好像受了重伤,气息微弱,您老救救他吧!看起来着实可怜。”北殇恳求地说道,顺手拉过一条木凳递与师傅。
“哎......处处为善,或许是你唯一的优点!”牧翛摇摇头,拿过板凳坐下,便伸手轻轻抬起陌小苏瘦弱的胳膊,为其探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