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幸由悬崖径直跳落到低的崖岸,一个崖岸接着一个崖岸,依次跳过来,不见人类阻遏他。他便奔行得更快,倏乎已跳上战舰的甲板之上,甲板上空无一人,阿幸透过舰舱的密闭玻璃窗,看到有中国人探头探脑地张望。刀劳鬼一不做二不休,既已上了敌舰,岂有不行破坏之理?他前臂长长的大镰刀一挥,铮的一声锐响,便将驱逐舰主炮的炮管砍断了。炮管既长且重,堕至甲板上发出“宕啷啷”的巨响。阿幸桓桓兀立舰艏高处,傲视舰尾舱内之中国人类,人类抵不住巨响震耳,方才发现有人闯至战舰之上,好一副托大的形骸。
舰上中国海军官兵好不容易套上防化服,从船舱各处出口跌跌冲冲地跄上甲板。奔出来的每一个人,一式一样,穿着沉重、笨拙的防化服,自踵至顶,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生怕核爆之后,诸般辐射污染己身,致有损伤,害妖不成,反先害了自己,那可太不上算了。如此一来,每一个人都长得差不多,其原先每个人身高体型之差别,也为防化服遮掩,乍一看之下,也分不出区别了。
一个看似当官儿的,摇摇晃晃,提了个扩音喇叭,扯开破锣嗓子,歇斯底里地冲阿幸吼:“喂喂喂,妖怪,休得随意破坏我大中国之战舰,坏了你们可赔之不起!我告诉你哦,我们船上还有你们岛上的家属作人质,你可别乱来哦!”晓谕之下,他手往后一招,一群擐防化服的兵押着三名人质从甲板的另一头,自底舱由升降机,升上了甲板来。
那三名“犯人”蓬头垢面,人人浑身伤痕累累,其衣衫全给打得条条缕缕,破烂不堪,伤口露出来都是又长又宽,口子又深。有的伤口兀自在汩汩往外冒血,三人都已不成原形,佝偻蹐趄。饶是他们仨都已被人类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弓影飞还是一见之下,就认出他们正是弓长刀、常兰和祖母。祖母白发皤然,皱纹如刻,神形匮疲已极,两只老眼昏花,瞳仁浑浊,风烛残年;影飞的父母也已艾发衰容,憔悴支零,颤巍巍地身子站不稳,神辱志沮,一派凄惨。
弓影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瞬间,无限幸福的团圆之日,仿佛一伸手便可以取得了,但是他的手脚却似被无形的绳索捆得无法动弹。他心下暗暗祝祷,乞求神灵保佑亲人,一似自己是被天神用“捆仙绳”牢牢锁住了,解铃还须系铃人,非得天神见怜,念动谶咒,方告解脱。
他怔忪而无所措其手足,非但片刻之间,腿酸脚软,全身发麻,头皮发炸,就连舌头也紧张得僵直麻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无如他看到祖母和父母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心痛如绞。弓影飞与之久别重逢,悲喜交集,本想立时冲上去解救家人,可身子好不争气,偏在这关键时刻,走也走不动,话也说不出。他心中惊怖交乘,却听到那个大喇叭、防化服人,虚伪乔饰地说风凉话:“我们万万没料到,这三只妖怪极是不中用,不会自愈,我们一个不慎不查,弄得他们浑身出彩,有失观瞻,这也非我们中国政府之所愿。人质既已挂花了,也就说明他们容易被我们杀掉!我们要杀掉这三只妖怪,易如反掌。你们若不愿有不必要的死伤的话,就请莫动武,我们此番前来,不是来打架滴,而是来谈判滴——,劝你们这些粗鄙的妖族放聪明一点儿。”
弓影飞也没心思去听那个装腔作势的大喇叭说话,全神盯着父母这边厢,认出了看押弓长刀的防化服之中,有一个人的面貌,隐约便是那个接受他报银行卡失窃案的那名上海警察。那人防化服面罩之后,分明戴着一副眼镜儿,一脸的鬼气森森,影飞看得清清楚楚。他对这张脸记忆犹新,虽只曾经匆匆一面,但这人形象特殊,迥异旁人,影飞印象极深,因尔也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小飞还记得这警察的姓氏,他拼尽力气、音量,朝驱逐舰上高喊:“皮警察,你为啥要捉我家人?他们跟冰岛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他们是无辜的!请你放了他们吧!”他此时妖力已臻化境,法力无边,内气如洪,声音自传得远,中国海军悉闻其哀。
那姓皮的警察手一挥,几个擐防化服的人刀枪齐举,指定了弓长刀三人的后脑、后颈、后背、后腰诸处要害。刀尖枪口,相距常兰她们的要害既近,影飞远远看来,像是已然都插在了父母祖母的身上了。他心中忧急如焚,但听那姓皮的桀桀地说:“放了他们?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去跟反党同流合污,你叫我怎么放人?小子啊,你记住,赶紧束手就擒,我体谅你还是个孩子,兴许宽宏大量一回,让你们家人团聚。”姓皮的眼中尽是揶揄之色,戏弄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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