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羊栏之前,弓影飞见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小青年在赶羊,小虎上去一把拽着他的手臂拉过来,对影飞说:“小飞,这是苏利曼,我们都管他叫小苏。这是弓影飞,小苏,你叫他小飞好了,他是古德娜阿姨的孩子。”名叫小苏的羊倌儿本还一脸冷漠,一听“古德娜”三字,立刻郑重地同影飞握手,说:“小飞,你好,我是九尾妖狐苏利曼,你叫我小苏好了。”
弓影飞乐道:“你是九尾妖狐?西南边儿林子里还有一尾、二尾、三四五六七八尾的妖狐,这村子里狐妖还真齐全!”小苏点头说:“没错,一至八尾全是小苏的亲眷家人,他们都是小苏的叔叔伯伯,小苏辈分最低,魔力不高,尚不够资格担任村中防务之职,只能在此替大家放羊,管理管理毛纺厂,做做毛织品的生意。”
弓影飞满脸羡慕之色,赞道:“哇,你太能耐了,那么年纪轻轻就做了经理,你会做生意赚钱,真是太厉害啦!”小虎乐道:“咱们小苏哥哥是村里最聪明的,我可崇拜他了!”小苏脸上微酡,譬解说:“得亏了古德娜阿姨帮我倾心吐胆地张罗,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让我有了这份营生,要我自己可没这能耐哩!”他们一边儿说话,一边儿走路,听得到一片哗哗的水声,三人忽尔抬头,小苏又手指头顶上方的岩石峡谷,但见顺谷而下的水瀑居然倒流,自下而上,悖逆地球引力而为。南风吹乱了弓影飞的头发,连他的耳朵也被吹得茷茷然如两面小旗帜招展。
小飞惊异莫可名状,睁大了眼睛穷叫唤:“哇塞,太神奇啦,瀑布倒流咧!倒流咧,倒流咧!”言下拍手欢呼雀跃个不了,慨叹奇观。时值春季,溪水自峡上挂下,水瀑又细又长,顺流与倒流之间的差别尤为明显。小苏譬解着说:“此时南风劲疾,把浪花吹向了山谷的石壁,风神造化,激流倒挂,美妙至极,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呵呵呵。”影飞连连点头附和,“嗯嗯”相应。
他们仨说说讲讲,探赜索隐,饱览山水,谷水潺潺,木落翩翩,其景独有,悠然世外。他们经过一条轻盈的小溪,小溪流经羊栏,水儿清冽、澄澈,源源不断。阳光在溪水之中欢快地跳跃,似在迎接客人的来访。溪边懒卧的羊儿,欢喜把一只蹄子伸进青草丛中,嘴巴之中惬意地反刍。有时,影飞看见羊儿伸出的蹄腿,憨态可爱,不免多瞧上几眼。羊儿见了有些害臊,一见有人注目它的腿,会立马收回蹄子去,但等影飞目光他顾,羊儿又会悄悄地伸出腿去,用蹄子在草丛中拨弄来拨弄去玩耍。羊儿如此一伸一缩之际,还会调皮地眨巴眨巴睫毛长长的眼睛,似意向影飞讨取通融,容它玩耍一样。
晴空碧蓝,淖中,石楠和蜀葵草欢快地呜咽短歌;丛间多是貘犛沈牛麈麋,载食草载徜徉。小苏笑说:“咱们这里名叫冰岛,冬天全是冰,可春夏就美得很了,真是一座世外桃源呐。”弓影飞陶醉神往,只恨平生虚度光阴,到这里来得太迟了。
峡谷的四面八方都是山梁或高地,委委佗佗。西边是一条狭窄的山梁,辽阔的土地从罗斯马利教堂一直伸展开去。峡谷东、西有长得高高的石楠丛,一条小路由此蜿蜒伸向谷口的集市,驮马走到那市镇,须花掉五个小时,因尔人们总是驱汽车前往互市。要是有善跑、会飞的妖族,自己飞着、跑着过去,自是方便得多了。南边,起伏的丘陵向远方延伸、升高,直到地平线在蓝山处消失,远混天碧。圣约翰浸礼日之前也鲜有无雪之日的蓝山,冰封雪筑,像是披着雪白铠甲的巨人在虔诚地沉思。
妖族的视力比之人类要好上几千倍,弓影飞举目远眺岖嶔,瞭望之下目力能及极遐之处,待饱览之后,红日已欲坠,黄昏如血,时辰向晚了。小苏晚上便是宿于那林畔的拙朴的木寮之中,小虎和影飞依依不舍地告别小苏,相偕回家。
回到冈诺娃家,但见云若充庭,槐枫被宸,屋宇敝旧,庭院虽小,却五脏俱全。一进门,他们就听到冈诺娃在哼唱那首古德娜到了冰岛就唱的那一首歌谣。头一次是夜晚朦胧之中听到古德娜唱,此时天还微微亮着,又聆此曲,不禁有股荡气回肠的苍凉感,透入影飞的心肠。弓影飞洗了手坐在餐桌前等候晚饭时,忍不住相询,冈诺娃便将歌词译成中文告诉了他。
译罢,冈诺娃说:“这首曲子是二十年前,冰岛上的原住民唱的歌,用来诽谤、侮辱我冈诺娃的!那个时候啊,岛上大半是人类,他们诬赖我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坏女人,还把路倒尸说成是我害死的。一帮无知而小心眼儿的人类谣诼当真,竟落井下石,诬告我爱杀害那些被我勾引的男人,把他们的财物全抢夺了去据为己有!我啥都没干,一夜之间反成了个十足可恶的女魔头了!”弓影飞懵然说:“唱词儿里头说是古德娜嘛,非是冈诺娃,阿姨,应该是指姐姐吧,不是说的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