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开家不远,他熟门熟路地赶忙去左近的警察局报案,一个戴眼镜儿、穿制服的民警受理了他的案子,替他做了笔录。兴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眼睛好像融入了眼镜之中,因尔,弓影飞看出来他的脸彷如是透过汽车的车头灯照耀出来的,鬼气森森。因是初次到派出所报案,弓影飞说话磕磕巴巴,举止生涩,貌相又是个十足的稚嫩孩子,警察自不拿他当一回事儿,只敷衍地做了笔录,便叫他走人,让他枯等消息。
行出派出所,影飞踟蹰不安,亦步亦趋,一时脑中空白,不知往哪儿去。派出所院子内一条癞皮狗在跟一名年老的协警玩耍,还有两个小童在大门口玩跳绷子游戏,想是在等家长到派出所办事出来。老警察和两个孩童见了影飞一副期期艾艾的神态,对他的失落、焦急表情,俱展露出一种神态,仿佛在说:“人生失意,十之八九。”
小影飞走到马路之上,路人皆侧目相对,人们从表情举止,就能分辨出他身陷倒楣之中,避之惟恐不及。影飞心中燥热和寒意交乘,他突然想起以前读过的新闻,说那名被诈骗了学费的学生,最后自杀了。弓影飞此刻忽觉得自己跟那个轻生的学生好像:倒了楣之后,世人都心生了对倒楣鬼的恐惧,似乎人们万不敢施舍一分同情,同情了一分,便会被他传染上倒楣的病毒一样。
弓影飞在派出所内已将挎包内的东西全硬塞入背包之内,挎包既已被贼人割破,自已是废物一件了。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就随手将破了的新挎包往绿化带内一丢,犹如把坏心情往那儿一丢一样。他心说:“在这个世上,在这个人类居多的世界上,倒了楣就是身染了病毒。人类连惯常的诅咒、辱骂、讥讽妖族的心思都没有了?呵呵,这样反倒图它一个清净,所幸被偷比之被诈骗要来得不那么蠢些吧。容易轻信别人的人想来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吧。这种人很可怜,想必他们的内心很痛苦,死了也就解脱了。可好不容易父母生养她出来,她却草草一死了之,又是何等之可惜……”
思来想去,弓影飞心头越发地沉重,他替人类感到万分的悲悯。他是妖族,得享永生,就算遇到再大的不幸,也不会动念轻生。凡是永生的生命,其思维、见识就与短命的生命截然不同。永生的人绝不会选择自裁,生命用不完,自戕了太不值,除非有他们自认为值得贡献生命的理由,否则谁愿意放弃永生呐?永生人和必死族之间的巨大差异,令弓影飞内心油然生出万分的欢喜,此时此刻,他竟庆幸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永生族。
这下子,一时半会儿他也走不了,弓影飞又不好意思回家,心想才出门又回去,可真招人笑话。出门不利,那些人类街坊固然要嚼舌头,而父母知道银行卡被偷了,可有多难过,人类的碎嘴好忍耐,父母的难过他弓影飞这辈子也不会忍得下。身无分文,他只能吃些栗子蛋糕果腹,没事儿就四处瞎逛逛,苦度时日,总盼着警察神通广大,早日追回钱款,他好拿着钱再复行程。他越想越生气,越失落越懊恼,越觉得此行诸多不顺,一边心中自怨自艾,一边脚上怨恨地踢着马路上的碎石子,踢得噼里啪啦响。
不知不觉,他走上了一座天桥,彳亍地走到桥中央,一个乞丐光着一对儿脚丫子,大脚趾头拨弄着身前地上放着的一只破洋铁盆,向往来的行人乞食。时近中午饭点儿,桥上没其他行人,弓影飞瞥了他一眼,也无心端详这癞皮乞丐的邋遢样儿,径自双手倚着桥栏,往下面车水如流的公路俯瞰。
他从头到脚穿戴得一身墨测黑,立在白色的立交桥之上,分外扎眼。那乞丐年纪也不大,一蓬络腮胡子却脏兮兮的,反正也看不到施主,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向弓影飞说:“小妖怪,你行行好,给我几个铅角子,让我去买个大饼吃吧。你看我不偷也不抢,就是饿得吃不消了,只向你求些食。我不碍着天也不碍地,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影飞听他说“不偷不抢”的话,正说在他痛处,他立时心生怜意,心软了就想给丐儿一个小鱼儿煎饼吃。
殊不知,就当他作势弯身卸背包之际,天上忽尔刮起一阵飓风。那乞丐眼睛遽然睁得跟个铜铃一般儿大,眼白充血布满血丝,两只眼珠子就快要从眼眶子里跳出来了!
影飞循声转身,回头望天,但见乌云中探出一个像“辽宁舰”那么大那么长的一只龙头,怒目突睛,龙髯戟张,龙须颀长,龙角生璨。这龙张口呵气成云,牙尖如剑。它长吟一声,就弓身俯就,朝弓影飞所站立的立交桥扑来。那龙身子好长好长,从云中钻出来,老半天也没出全。
弓影飞来不及撒腿跑,巨龙一口已将之囫囵叼在口内,倏尔襄首奋飞,龙爪往立交桥上一撑,爪尖如钻,将乞丐连同桥梁,一齐碾了个粉粉碎。乞丐在现世仅仅来得及留下最后的一声惨叫,叫声与碎石齐飞,与尸体共举,仿佛桥梁和尸体是由那听来撕心裂肺的惨嚎声音发出的音波,给震碎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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