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爆炸声中,马的嘶叫饱满激越,悠扬而高贵。马在欢叫声里四蹄变成白色的翅膀,马在腾飞,上升,垂直上升。太阳,那颗古老而新鲜的太阳,终于被马蹄敲响了,钟声浩荡,庄严而神圣的青铜声!亚洲腹地古老的声音,被这最后的飞马驮到苍穹之顶。炸弹再也找不到它了,连它的影子也没有了,辽阔的天幕上,马静静地走着,甩着漂亮的尾巴,俯视那些可笑的飞机。飞机跟苍蝇一样嗡嗡地盘旋着,它们比苍蝇更恶心,苍蝇寻找污秽,而飞机制造污秽,至后,连那块台地也被炸平了。
在河谷的拐弯处,摆放着六百具苏军突击队员的尸体,整整齐齐脸上全盖着一小块白布,只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简直不可思议,六百名特种兵,枪械里子弹压得实实囊囊的,没放一枪,连刀子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勒死了。死得那么安详,压根就没怎么反抗,跟宿营似的,整整齐齐躺在一起,三十六师以军人的礼仪把他们安置在远离炮火的地方。
“够了!”苏军指挥官一声大吼,所有的官兵战战兢兢地缩身抛撇下死者。
指挥官大叫,“这些亚洲人,野蛮人,你们必须毫不留情地杀死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指挥官亲自驾上坦克,冲向雪地上的尸体,那些三十六师的阵亡官兵,顷刻给坦克压碎。失去抵抗力的三十六师伤兵们,给老毛子抓住,捆在坦克和装甲车上,随大队撵着追踪下去,疯狂的装甲部队拚命追赶,还是撵不上三十六师。
三十六师四列纵队整整齐齐,进入后峡。苏军的飞机被天山冰峰挡一下,再次扑上去时,先朝山路上的三十六师扫射、投弹。儿子娃娃们不但不乱,反而喊起一二一,一二一。
飞行员错以为是省军,就往回飞。苏军追击部队远在百里以外,飞行员弄明白前边急行军的就是三十六师,只好再调转回头,跑了一趟冤枉路。炸弹跟骤雨一样,转回头来就落下。没人躲闪,炸死算毬!许多炸没了头的儿子娃娃直突突立在群山的环抱里,飞行员又错将死尸当做了活人,飞机只好绕着圈反复轰炸,跟削平一座山头一样,把他们一点一点削下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有几架飞机专找尕司令,大群大群的炸弹呼啸而来,苏军指挥官从望远镜里看见马仲英和他的参谋及尕娃(注释:“尕娃”,就是勤务兵的意思,这是马部对勤务兵的一种称呼。)们堕入一片火海。苏军以为马仲英化为了齑粉,都放下心中久悬着的一块千钧磐石,长出一口气。
战报同时发往迪化苏联领事馆,领事马上通知盛世才,盛世才不相信。领事说:“飞机投弹五分钟,机关炮把地面犁了几遍,他能钻到地心里去?”
“他会死而复生!”
“你太焦虑了,放松一下,你要明白,马仲英败了,他在逃命,一个逃命的英雄是不可怕的。”
盛世才命令他的装甲分队加速前进,紧紧盯住三十六师:“对匪首马仲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总领事不以为然地笑:“这就是中国人所谓的斩草除根?”
盛世才皱眉说:“我们中国人从古就讲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东山再起,死灰复燃,一个人只要有三寸气在,就能扭转乾坤!”
“噢哟,多么可怕的复仇精神,我完全理解督办的心情。”
三十六师三停中损折了一停,马虎山的腿给苏俄飞机的机枪扫断,杨天保当仁不让,奔突来去约束散乱部队,渐次聚拢来,尚有两万之众,个个血人儿也似,疲惫已极。有的伏鞍不起、有的垂头丧气、有的重伤流血、有的枪械俱失……杨天保心里一个劲地打突:“仲英兄弟你在哪里?”杨天保默念着,回头往来路祈望,茫茫山道,辙蹄杳乱,风沙蔽天,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清楚地听到隆隆的机车声,紧逼而至。黑龙司令咬一咬牙,纵马当先,率三十六师残部,一头扎进天山层层峰峦深处的铁门关。
正没头没脑地奔行间,蓦然斜刺里撞出一彪骑兵,人马忽喇喇赶来,无数马蹄如碗盏翻起蔽天的黄尘,大旗上赫然绣着哈密军徽,三十六师上下官兵太熟悉这面旗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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