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之局,难不在南,而在中,北之地。南边濒临黄河,主要的河东官道,以及比较大的县城都集中在这片地方。包括毋端儿兵败的卫城在内,几处县市如今已经被抚慰大使李公所接管,前些时日朝廷已经派了官员来维持稳定,除了流民是一大难题外……局势却是安稳的。
而中之难,难在地势平坦,荒村遍地,许多不愿背井离乡的老弱都选择了留在原处。眼下是春夏之交,勤勉些,暂时不缺什么吃食。但若无帮助,就算过了春夏,待到秋冬之时,这些老弱……恐怕也挺不过这个冬天了。
最难的,是北地。太行山连绵起伏,毋端儿兵败之后,李公勉强收缴了一些降俘,可更多的人……就比如二位法师看到的那些城外之民。他们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户,家中忽然遭灾,被人抢了银钱粮食,两手空空,不得已才加入他们。
非是罪大恶极,一切只是为了生存罢了。而毋端儿兵败,他们也不想受牵连,所以便四散溃逃至河东各处。可迟迟等不来赦免的消息,反倒成了反贼。家回不去,趁着手里有着几把刀剑,三三两两的聚众成盗……一开始其实是想躲风头,等陛下是否会有赦免的消息来。
可等了这么久都没有,那就没办法了。不想反,也得反。万幸,北地太行山为他们提供了藏身处。这些人藏于山中,靠着流窜文城、绛郡、或者渡汾水去关中夺抢过活。不过,关中那边在收到了盗匪线报后,便派出了军卒绞了两次,杀了几千人,这些人也知道关中之民不好惹便不敢再去了。
而现在……在下也不知道太行山中藏了多少人。想来一两万是有的,这些人……除非是李公亲口赦免,否则断然不会出来的。至于原因……在这些流匪欲抢夺韩城时,韩城县守用了一纸招降令,骗了一队大概有两千人马的叛军将领,把那些降俘都给抓了……唉。现在想来那边应该除了圣旨与李公,再也不会信任何人了吧?
这便是在下所知晓的全部河东之势了,不知道长还有什么想问的?”
当李臻和玄奘问起了河东的局势后,崔长德给出了一番……说粗略吧,却很明白。可明白之中却透露着几分含糊的“详细”解释。
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崔长德确实说清楚了河东目前的形势。南北中的区别,人群的分部,以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等等,人家都给出了解释,让李臻不至于抓瞎了。
但之所以手含糊,也是因为……河东这几个盐矿、或者是南部流民多少,是何人在位,何人把持之类的只字不提。
能理解。
人家来,就是和你客气的。
又不是该你的欠你的。
本身说这些就属于商业机密,和伱一个见面不到一个时辰的外人聊这些做什么?
能给出这些情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要是在继续问下去,就变成了李臻不知好歹,那人家就更不会和你说那么多了。
李臻自然懂这些道理,于是客气的拱手:
“多谢崔主事相告。实不相瞒,贫道几人这次来河东,其实是来找朋友的。杜家二子杜克明乃是贫道至交好友,听闻其来到河东出任此郡主簿,想到河东刚刚经历战火,百废待兴,为防有邪人妖言惑众,或者是克明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特来助一臂之力。可奈何人微言轻,来之前,对于河东并不了解。眼下承蒙崔主事相助,贫道感激不尽,福生无量天尊!”
诚意是相互的。
人家说了这么多,李臻也无意让人家心生警惕。
来于栝,本就是小崔女侠的提议。而事实证明,来的真不亏。从这位崔长德主事那听到了对待城外之民的计策,一方面让李臻见识到了世家那种杀人与救人皆可不见血的绝计,另一方面,也让李臻不至于跟无头苍蝇一样在这边抓瞎。
挺好的。
而李臻大概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于栝,他并没打算多留。
因为没有什么留下的意义,所以在道谢后,追加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贫道明日一早便走,早日抵达河津与贫道之友汇合。”
这句话就等同于告诉对方:
“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明天就走,你尽管放心就是了。”
果不其然,听到了这话后,崔长德便笑了。
倒不是说开心,而是笑的很礼貌:
“道长慈悲仁心,在下佩服……”
话还没说完。
忽然,李臻一愣!
一股……心悸的感觉陡然而生!
这种感觉陌生至极,甚至可以说,长这么大,李臻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无比莫名的心悸!
不是什么生死危机,也不是什么杀气凛然。
而是纯粹的一种……不舒服。
就像是坠入深海之中。明明海中什么都没有,可心脏却忍不住突突突的剧烈跳动!
“?”
他愣住了。
什么情况?
这股心悸的感觉哪里来的?
而一旁的玄奘也看出来了李臻的不对劲,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但也就是这一刹那!
“嘭!!!!”
雅间之外,瞬间不知从哪传来了一声爆响,犹如炸雷一般!
紧接着便是吱嘎吱嘎的木料扭动所发之音。
三人头顶,扑簌簌的灰尘伴随着摇晃的房间抖落!然后,便是一阵如同雷鸣一般的轰隆隆隆……
地震!?
李臻的这个念头刚刚晃过,可摇晃却已经停止了。
如果不是桌面茶杯四周的灰尘和水渍外……一切仿佛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让人恍惚间误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