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我姑且不问你什么时候掌握的。为何不喜欢?“
“……”
李臻沉默了一会。
组织了一下语言后, 这才说道:
“念头……太纯粹了些……也太平静了些……观想之时, 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从一开始的朦朦胧胧, 到能看清帝君真身……只是越看便越觉得里面蕴藏了诸多道理。明明懂了,但又不懂。可真当用出来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见天地便是天地,见众生便是众生。无悲无喜、无情无理、无欲无求。就是见到任何事情都觉得和自己无关, 漠不关心。只是达到使命就够了。”
玄素宁这下是真的意外了。
雪也不看了, 目光落在李臻脸上问道:
“此乃真武帝君立身之理。雄踞北方, 荡清妖魔。与法相一体,可体悟帝君之心,对你,该大有裨益才是。明道、参道、悟道、最后合道于天。这,难道不好?”
“好啊……肯定是好的。”
李臻点点头:
“可是……这不又回到了之前和老师的话题上面。老师传我法相时,便言令我好生参悟,说其他一切之事皆是红尘之事, 不应该牵扯太多,否则俗世缠身, 永无大道之期……其实在那时候我就想问了,这么修道……和修成个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眼神真挚中带着一丝不解。
无比坚定的不解。
就像是在否定玄素宁的说法。
女道人眉头皱起:
“上体天心,与道相合, 乃是求道者的追求。”
“这……行吧。”
“……怎么?你不这么想?”
看出来了道人似乎并不想与自己争辩,玄素宁追问了一句。
李臻确确实实不想和她争辩。
因为信念坚持这东西……是很唯心的。你觉得是对的,别人觉得不对。
你说咋办吧。
你说服她?
还是她睡服你?
何必呢?
那样多累啊。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 嗯嗯,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然后……做自己。
可是吧……
兴许是因为那一碗苦了吧唧的粥,又或者是因为在昨……前天晚上对方对自己的照顾。
一向不喜欢与人争口舌之利的李臻想了想,说道:
“这是老师自己的道?还是他人传法之道呢?“
“……”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让玄素宁脸上再次出现了一丝错愕。
接着,就在李臻想岔开话题,不想在争这些东西时,听到了对方的话语:
“这就是你前夜不愿让众生跪拜之因?”
“……嗯。”
见她已经看破了,李臻便点点头。
“我始终觉得,众生信仰无需虔诚,而信仰的作用便是加强道德的束缚,让大家……在做坏事时,能多顾虑一下。而做好事时,能多坚持一些。但跪拜这东西……烧香也好,拜仙、拜佛也罢,求的是什么?求的是仙佛保佑,或者是祈祷自己做某件事能顺顺利利……老师,你说众生跪拜,是拜仙?还是拜心中之欲?所以……我不用别人拜我。他们拜的也不是我。而就算拜了,以帝君那纯粹的念头……又怎会去理会?”
这话其实有点大不敬的意思。
可谁知玄素宁听闻后想了想,竟然点头:
“嗯,有理。”
“呃……”
看着愕然的道人,玄素宁却也不在继续多问,而是说道:
“这个问题,我要思虑一段时间,才能回答你。暂且记下吧,待我想明白,在与你说。”
“……好。”
点点头,李臻又要开口问飞马城的事。
刚要开口,可玄素宁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可领悟了?”
“飞……啊?”
看着那张越看越好看的脸,李臻思路再一次被打断。
“领……领悟什么?”
看着他一脸茫然,玄素宁却眉头一皱。
观察了片刻后,她忽然伸手指向了面前的那杯茶。
原本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被她一指,忽然烟雾弥漫,瞬息之间,热气便已经蕴散开来。
“可看明白了?”
“……”
李臻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这一手,他见过。
狐裘大人宴请他时,可凭空燃火,亦可使冰凉之酒瞬间升温。
但是,那是让天地之炁瞬间升温,就像是给茶杯下面架上了一个高温火炉一样。
把酒给温起来的。
但眼前的手段却不同。
虽然不知道怎么弄的,可当看到那雾气升腾的第一眼,李臻就明白了其原理。
这茶,并不是被天地之炁加热的。
甚至天地之炁连动弹都没有动弹一下。
不是升温。
而是……回去。
回到这杯茶……最开始的样子。
它倾倒出来时,就是热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热度一点点消散,温度一点点降低,最后化作了冰凉。
而那一指,便让这杯茶在原本向前流动的时间中,忽然回溯,回溯到了刚从壶中倒出来的时候!
时光……
倒流!
看,是看明白了。
可是……
“这是……什么法术?”
今日之茶,廿九那日的凉亭……经历过两遭后,李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而玄素宁也没有任何隐瞒。
指尖轻点,就见这杯中之茶忽热忽凉,升腾的呼气忽隐忽现。
她把时间……玩弄于鼓掌之间。
接着,她轻声说道:
“这便是……和光同尘。”
《道德经》四章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