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仙气飘渺,灵根横生,山高水猛,灵兽衔芝,药香窜鼻,随意可见岩壁上长势极好的珍罕药草,若是流露凡俗,皆是一等一的神仙药材。
山腰两间草屋前。
在老人自称广成子后,疯子已然目瞪口呆。
至于姜家无垢与小仙翁葛洪,仍旧是喝茶聊叙,别无异样。
“广成子?”
疯子呢喃了一句,起身来到山腰前,决定要借着凉风冷静冷静,这个名号绝对如雷贯耳,使得他一时间很难接受。
在神话时代前期,人族大帝崛起之前,就有“三公”冠压人族之说,三公分别为广成公,赤松公,容成公,皆为一等一的绝秀之才,广成公修剑,赤松子修道,容成公修长生。
人族始祖大帝在未曾证道前,曾经问道于其中两位,一位广成公,一位容成公,这是在史家一脉正经中皆有记载可考。
山风混杂着水雾吹拂在疯子身上,身后是三人谈笑风生,似乎“广成子”这个拿出去吓死人的名号在这里也无甚稀奇,就是寻常的朋友故交,可以同桌喝酒吃菜的那种。
广成公,曾经一人对抗三大古地禁区,一身超绝剑术使得三大禁区古地不敢妄为,算是替当时风雨飘摇中的卑微人族多匀了几口气。
然后是赤松公,容成公,无一例外,皆是一人对抗几大族群古地的强横人物,没有他们庇护,昔年人族能否繁衍生息,怕就又是另外一段古史。
“小仙翁葛洪,人族先贤广成公,会不会之后再出来赤松公,容成公……”
疯子眺望远方奔流直下的万道长河,嘴里嘀嘀咕咕,没有谁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跌宕起伏四个字,不足以形容。
昔年,疯子尚且还是一个愤世嫉俗的纨绔子弟时,就将已然立在剑道巅峰的广成公作为了毕生仿效的大佬,可以说在那段消失于光阴长河中的岁月里,富儒苟除了读书抄书,所做最多一事,即是练剑。
这一点,整座儒宫的一众老夫子皆可作证,毕竟抄书能将那座收纳天下群藏的书阁藏书抄录一空之人,迄今为止,在儒门也找不出第三个来。
抄圣贤教诲抄完怎么办,就抄录那些剑经古卷,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所幸就吃喝睡在剑经古卷旁,直到将一座书山半路“搬录”一空方才作罢。
摩挲着抄书留下的手茧,眉心神魂中关于广成公的记忆碎片也被翻寻了出来,“修行崆峒山,道门高人,黄帝曾问道广成公,赐经数卷……”
“看来传言属实无疑了,人族大帝问道广成公,得经卷后悟道而成,这条时间线算是捋顺了……”
混沌古地中,并未有时间一说。
光阴流水独属于人族先贤造就,所以想将一个甚至两个时代完全贯通起来,就需要打通捋顺二者之间的光阴流逝方向,速度甚至是岔开的小股光阴流水等等,算是费时费力,而且极为不讨好。
这其中牵涉到大道平衡,以及天地气运归属等诸多细密事宜,而偏偏是这种细密事宜,之于任何一座山上仙门修士,皆是一等一的头等要事。
对于山下凡俗世人,则就是时节变换,庄稼长势,再说远一点,即是无数座皇朝兴衰败亡。
这些东西从上而下,就仿佛是串在一条长长细线上的珠子,往往是牵起一头,就要扯动全身,想丢丢不得,想捡也只能将埋没在水下的所有珠子悉数拖曳上岸才行。
故而,疯子所做之事,用儒门老书袋的话说,不过二字:大善。
“贯通两个时代光阴线,我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做这种注定被人骂的苦差事,我这脑壳莫不是……”
疯子敲了敲已经有些油腻的脑壳,思绪繁杂,心事成山,容不得他不多想,他多想的长远一点,可能对于后来人就会轻松一点,但就是耗费心力太甚,可究竟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的清楚,而且是心如明镜。
“也罢,哪有拉屎拉一半再夹断的道理……”
疯子自嘲一笑,随即解开束带,堂而皇之开闸放水。
酒桌上的姜无垢摇摇头,收回视线,默不作声抿口酒水。
小仙翁葛洪则是一直盯在他的葫芦藤上,神游物外,截然没有瞧见什么“不雅”之事。
广成公一瞧这架势,心说这二位显然是见怪不怪了,想必这种“洒脱”之举,富氏这位后人必定时而为之。
“姓姜的,你朝那边坐坐,给我挪开点位置……”
疯子拍了拍姜无垢后背,示意姜无垢让位。
姜家无垢脸色一变,倏忽想通其中道理,但为时已晚,只能咬牙吞腹,将这一笔账暂且记下,等到了一定时间,再连本带利找补回来。
小仙翁葛洪和广成公,皆是几近长生,对于这种好友之间无伤大雅的恶趣,自然了然于心,不约而同瞟了一眼对坐那张空石凳,心说这茶水指定是不能再让这位富氏后人触碰了。
“前辈,晚辈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否?”
面对成名久远的广成公,疯子终究只能算是小辈,而且又是昔年尊崇的大佬,可想而知,这种心情是如何复杂。
广成公笑着点点头。
“还请前辈能不能赏赐一些墨宝,最好是用剑气所写,这样一来,以后晚辈再想瞻仰前辈无上风采,就可以随时随地瞻仰一二,用不着再来叨扰前辈清修!”
说话间,疯子手里已经捧着一块适宜剑气刻字的金石镇纸,四四方方,金石纯瑕,边角圆润如意,一看就是经常把玩的老物件。
“哦?”
广成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哈哈一笑,“你这富氏后人,可委实没有昔年富古那辈人实在,不过这样也好,不会被某些规则束缚……”
接过金石镇纸,广成公并指做笔,开始在四方镇纸上落字,疯子早已趁着空隙,跑到广成子身侧,搓着双手站等“墨宝”。
小仙翁葛洪哑然失笑,他这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但今天委实开了眼界,也算是无形之中又学到了一重境界。
姜家无垢眼皮跳了跳,那块金石镇纸可是八千岁老祖心头好,怎么一转眼就到了疯子手里,至于老祖忍痛割爱赠宝的可能,姜无垢就算被打死也不会相信!
镇纸不大,也就盈盈一握,故而落字极快,等疯子笑嘻嘻接下落满“月明志高,星存气长”字样的镇纸,已经是合不拢嘴的笑模样。
“前辈,晚辈倒是突发想起一个进财如流水的好买卖,不知前辈是否有这种意愿?”
摩挲着剑气内敛于一勾一画中的古篆字,疯子心里乐开了花,心说前辈还是疼人,月明志高,星存气长,可不就是说的他志高气长嘛!
广成公抿口茶水,笑道:“若是想售卖我剑气刻字的买卖,就无需多谈了!”
疯子瞬间被泼下一头冷水,觉得好一笔细水长流的买卖就这么白白废掉了,唉!
“前辈远见,教训的极对!”
摩挲着手里的剑气镇纸,疯子心情自然不会太过失落,得之我命,失之我幸嘛,天底下的便宜总不能可着他一人占是不?
金石镇纸,以剑指刻八字,就相当于有八道广成子剑气,只需悟通其中一道,剑气大成,指日可待。
故而,就算疯子有心想售卖这种剑气刻字之物,随便找处山上仙门,只要亮出广成公的名号,疯子不信愁卖。
但对于广成公而言,这种赚钱的买卖,未免太过于世俗,且消耗他的圆润天成剑气,拒绝,自在情理当中。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求教!”
当疯子说出这句话后,姜家无垢已经恨不能马上带走这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家伙,哪有像他这般,问了一事又一事的,长辈高人是不好太拂晚辈脸面,但做后辈的还能不能自己珍惜一下自己的脸皮?
小仙翁葛洪抿口茶水,不露痕迹打量一眼连他都得尊称一声“前辈”的广成公,心说这位富氏后人,可真的是超乎想象!
“有何不可?”
广成公云淡风轻,笑着示意疯子问道便是。
“前辈,这昆仑墟下的潭底,可是生有一条少说万年寿龄的恶蛟,晚辈瞧着心生寒意的厉害,方才本想就下水打杀,但转念一想,前辈久居于此,势必知晓这条畜牲的存在,但为何能让其在眼皮底子偷食山根灵气,晚辈自是无法思量明白?”
原来,方才神游之际,发现昆仑墟万龙汇流形成的深潭之下,生着一条万载蛟龙,或许是龙族遗孽,这才想刻意恶心一把深潭下的龙族之属,故而有了“不雅”之举。
龙族与人族,亘古以来,关系就极为不合,先有驱龙人,再有神庭之主与始祖大帝彻底诛尽十凶龙族,之后人族修士,在遇及龙族之属走水行江,皆会选择出手斩杀,好偿还昔年十凶龙族对于人族犯下的滔天罪孽。
广成公自然无所谓,深潭下的那条蛟龙之属,自然不是他豢养于此,而是另有其人。
于他而言,出手斩杀一条恶蛟,与剑指落字一般容易,全凭心情。
小仙翁葛洪轻咳一声,插进话来:“我说二位,深潭下那条畜牲,能不能留着不杀?”
疯子看向小仙翁葛洪,疑惑道:“难不成那条畜牲,是前辈豢养于此?”
小仙翁连连摆手,解释起来,“深潭下那条蛟龙之属,是昆仑墟中仙主所有,是为美味龙肝凤髓中提供龙肝的食龙,与你说的什么龙族一脉,并无太大的牵涉,所以你想要打杀这条食龙,且得三思而后行!”
疯子摩挲着下巴,不言不语,显然正在掂量其中的利益成败。
“几位,待我下去一探究竟再说,这深潭下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
疯子撂下话语,就掠至山腰前,纵身跃下,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他不会胡来吧……”
“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