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翁手中的立命金纸,自然不能轻易借出。
抛开涉及到的莫大因果,但就关于万界张氏一脉的那点气运,就已经“气透纸背”,除了他张氏一脉能拿的住,拿得稳,别无他人。
所以,这个疯子拎酒半路拦车,借事关重大的这张金纸,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张老头,咱两个的交情,就这般浅薄至此吗?”
疯子叹息道,一张脸愁成了苦瓜。
张老翁却无想饮酒佐菜之心,一言不发。
“张老头,你忘了当年你追在我屁股后头喊小富哥的时候了,记得那是一个春雨蒙蒙的清晨,山花已经开了,上山采花的姑娘们也穿起漂亮的花裙子,也不知道是谁假装诗情画意,装出比老书袋还要酸掉牙的样子,与采花姑娘们说的那叫一个开心嘛!”
疯子莞尔一笑,试着问道:“还要我往下说吗?”
张老翁瞥一眼这个近在咫尺真身却远在万里之遥的疯子,恨不能一纸拍死这个令人厌恶的损友!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有了这个损友,他与采花姑娘的那点“毛毛雨”故事,很快就世人皆知,为此他还得了一个“一枝梨花压海棠”的无辜名声。
关于这件事,他解释不对,不解释好像也不对,总之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成了屎,白白遭受气运海量损耗,却不想阴差阳错成就了眼前这个泼皮无赖的逍遥仙境!
差之一步,即可真正成仙,成神,成圣!
相当长一段时间,也就区区五百年光景,张老翁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疯子昔日是不是刻意如此而为,好借势成就那道几人之下,万万修士之上的大逍遥境界!
只不过后来,这个疯子“逆势而为”,轻轻松松将极为不易才走到的逍遥仙境一剑斩断,造成那一界“仙途”断绝,牵连无数修士白白落境,此生再无一观道途长生之景!
这个家伙可谓是走到哪哪里遭殃,简直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想到这里,张老翁不禁咧嘴一笑,比起这个家伙,似乎没有谁能比他惨啊!
“张老头,你笑了,这么说是答应借喽?”
疯子搓着手,开心的不行,一口一个张老头叫着。
“这么说,你万里迢迢来此,就是想借这张纸去封赦一界?”
张老翁摩挲着纸张,格外的不舍。
“差不多,差不多,有了你这张纸,再加上道老头的符阵,与那两座楼阁配合着,想来也能够支撑一阵子!”
疯子并无隐瞒,坦诚而告。
他做事风格素来如此。
“那女子让你踏进那一亩三分地了?”
张老翁不禁好奇起来,这二人可是势如水火,已经无数念头。
疯子咧咧嘴,赏了张老翁一个眼神。
“哈哈哈……”
张老翁心领神会,当即笑出声来。
冤家宜解,那还是冤家吗?
“你真的能确保这场逆天而为之举完美无缺?”
张老翁不得不多问一句,差之毫厘,便是无数山上仙家弟子成仙无望,甚至可能永坠魔道,至于山下凡尘百姓,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世间尸骨可堆山。
“张老头,你能确保张氏所有子弟都是好人?”
疯子反唇而问,如当头棒喝。
“明白了……”
张老翁拎起装满酸醋的酒壶,仰头畅饮几口,嘴里仍旧是淡淡的苦味。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老书袋这些后辈门生,写下的这一句句一篇篇千古文字,委实厉害啊!
不服不行!
“张老头你得这么想,舍去一小部分人的性命,去换取更大部分人的幸福,舍小取大,怎么算都是一笔划算至极的买卖不是?”
疯子拎起张老翁刚刚放下的酒壶,同样仰头而饮,哪里顾忌什么酸醋酸老牙。
醋再酸,总比苦好吃。
醋再酸,也比不过即将丧命的那部分无辜人命苦。
他不过是嘴发酸,仅仅嘴发酸而已。
半数大界,亿万苍生,却要心发酸。
“呼……”
疯子长吐一气,浑然也不在意这一点气运的无形损耗。
“你这么积极而为,想没想过,会被世人如何看待?”
张老翁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喝口酒。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哪里用得着自己瞎操心,好也罢,坏也罢,能比得过看见家家户户贴喜燃炮仗来的开心,能比得过成就一对对花前月下的才子佳人开心,能比得过传承有序后人崛起来的开心,能比得过让老书袋为此写下一个大大的善字来的开心?”
“比不过,个个比不过,用一些人的性命换取来无数的笑脸,无数的家家团圆,无数的山盟海誓,无数的后起之秀,无数看得见的希望,哪一样的份量可曾比那些逝去之人性命轻飘……”
疯子直接夺过张老翁手里的酒壶,仰头大灌,然后夹在指间轻轻晃了晃,半滴不剩。
“不怕有些不明所以之人质问,为何偏偏是我,为何要用我之性命,去换取他人幸福,为什么,凭什么?”
张老翁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格外认真地打量这个素来以嬉笑怒骂脾性无常示人的疯子,这个喜好以阳谋大势而为的奇男子,做尽了所能做的一切,却仿佛并无担心过背上的声名狼藉。
“呵呵,是个人都会如此思量,情理之中,人心无非利己二字,于己有利,半点不想被落下,于己无利,半点不想被割分,算计来算计去,只盯着眼前那点芝麻大的东西,哪里舍得抬头去看一看,看一看远方花团锦簇,看一看远方万紫千红……”
“至于为什么,凭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不能是你,凭什么不能是你,为什么他人就无怨无悔,舍生取义,凭什么就你贪生怕死,舍义偷生,世间若是人人皆有此问,那就证明这个世间,真的存在有问题,有大问题……”
疯子似乎有些倦怠,也学着张老翁依靠在车厢上,视线望着远方,神色落寞。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如此愿意为他人不愿为之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