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齐立在六局院门口的国槐树下等人。
六局院顾名思义,是工程局六分局的家属院,因为院子里只有六幢老楼房,所以又被当地人称为‘六栋楼’。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工程局的老职工,当年闻名于世的黄河大坝建成后,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们就留在了这座城市。
从陌生到熟悉,到接纳,到最后完全融入其中,现在居住在这里的年轻一辈身上已经看不出家乡人的痕迹了,只是口中偶尔蹦出的一两句乡音,会让人惊讶的多看两眼。
老旧铁门处不时有人进出,他拎着袋子,朝大门口那边踱了几步。
这个角度刚刚好,不会被人注意,又可以看清来路。
远远的,一抹人影从楼后转弯走了过来,那人步速缓慢,像院子里的老人一样勾着头弓着腰,无精打采的在路上走着。
靠近大门的地方有一盏路灯,慢慢的,那人的脸露出来,虽看不真切,可陈家齐的心重重一颤,他右脚横跨一步,离铁门更近了。
同一时间,南燕看到门外的陈家齐。
他站在铁门边缘的道牙上面,头顶是国槐树浓密的树影,白衫黑裤,五官深刻,格外瞩目。
她垂下眼帘,看了看身上普普通通的t恤睡裙。
走到他面前,站定,她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北北不想见你,你要给她带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陈家齐盯着她,脸上掠过失望的神色,她强撑着表情,没把女儿刚刚和舅舅吵架犯病的事实告诉他。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艮节儿上给北北发微信要求见面,北北那时刚吸了药剂,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她看到消息后,决定出来见陈家齐一面。
她知道,总要见这一面的。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看看她,给她送点吃的。”陈家齐把手里的超市购物袋递过来。
南燕接过袋子,“没什么事我走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他叫她:“南燕……”
她的心一抖,步子停下来。
她看着地上的影子,等着他说话。
“钱……”
“我不要。”她唰地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再次强调:“你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我不会接受的。”
他没说话。
看着她转身决绝离开。
夜晚的风吹动他的衣衫,鼓鼓荡荡的,像湖上一叶扁舟被吹起的白帆。
南燕回到家,宋秀茹已经把南北哄睡了,看到女儿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关上卧室房门,轻声问:“买东西去了?”
她把袋子放在茶几上,默默坐下。
宋秀茹走过来拨拉着袋子里的各色零食,嘴里小声嘟哝:“买这么干啥,又得花不少钱吧,我跟你说,这包包拉拉的东西吃多了不健康,以后少买点……”
“陈家齐送来的。”南燕忽然开口。
宋秀茹张着嘴,表情惊讶地瞪着她。
过了几秒钟,她指着南燕,问:“你……你刚出去见他了?”
“嗯。他想看北北,可北北……”她看了眼悄无声息的卧室,“北北没事了吧?”
“睡了。吸了药又吃了药很快就睡着了。那边……”宋秀茹指着南强的屋子,“北北病了,他们也就消停了。”
她心里愧疚,拉着宋秀茹的手,“妈,又给你添麻烦了。”
“傻孩子。跟妈客气个啥劲儿。”宋秀茹捋了捋南燕鬓边的头发,观察着南燕的脸色,轻声问:“你没啥不舒服的吧?他没跟你说别的……”
“没有,我拿了东西就回来了,没多说话。”她低下头。
宋秀茹眼眶里酸酸的,她叹了口气,“都怪妈,当初我要是不跟着你弟弟去陈家胡闹,你婆婆她也不会……说不定你和家齐之间还有挽救的可能,也不至于就闹到今天这一步。”
“妈,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她把头靠在宋秀茹的肩上,“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宋秀茹用指腹按了按眼角,笑着答应:“好,以后我们娘仨就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