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宗房,前厅。
因有五房的丧事在,上的是素席。
席面上来,眼见沈渊还算温和,沈理依旧不冷不热,沈海只觉得胸口发堵,忍不住叹息道:“我晓得,都是我无能,才使得旁人小瞧了沈家,不说贺家那白眼狼始终惦记沈家,就是外八路过来的小举人也敢咬沈家一口。护不住族人,我也无言在族长位上坐着,待官司完了,各房凑到一起也商量商量,这个族长还是有能者居之为好。”嘴里说着酸话,还忍不住用眼角觑着沈理。话里话外意思,就差指着沈理的脸说他惦记族长之位。
不过是蹬鼻子上脸,眼见沈渊和气,想要借着沈渊下沈理的脸。
沈珺下首陪着,听着不对劲,忙看了众人反应。
沈渊沉思,沈理嘴角多了讥讽,沈瑞皱眉。
沈珺心中暗道不好,忙辩解道:“家父这些日子愧疚难安,又惦记小栋哥儿,精神恍惚,说话也糊涂了,到底有了春秋,还请渊二叔与六兄见谅。”
沈理低下头道:“平素不知约束族人,遇事没有担当,不能庇护族亲子弟,确实老糊涂了。”
这是半点情面都不留,沈海满脸涨红,“腾”的起身,一下子翻了桌子。
盘碗落地,满地狼藉。
门口侍候的下人惊得满脸骇色,别人还好,都能起身避开。沈珺却是腿脚不灵便,要不是沈瑞在旁边扶了一把,差点连人带椅子翻倒。
沈海“呼呼”的喘着粗气,怒视沈理:“沈大状元,你名为沈家子,除了做个状元给沈家长了名声,还为沈氏做过什么?你约束过族人,你有过担当,你庇护过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些年你们在京城风风光光,为了族人费心巴力的是哪个?族长?呵!我算什么族长?早在分了房头的,当年老太爷在时,还卖老太爷面子;老太爷去了,你们哪个房头将我放在眼中过?如今出了事尽怪我,却不想想,五房的沈琦放弃是科举回乡守业的嫡次子,三房的沈玲不过是跟在二房身边打理庶务的庶子,宗房却不仅是沈珺入狱,还失踪了长子长孙……”说到这里,却是真的悲怆出声:“我的小栋哥儿,至今还生死不知啊……”
这些日子,族人议论纷纷,人心已散。
沈海心里一直也憋着火,这才受不得沈理的冷淡,发作出来。
沈渊眼见他也是年过花甲,头发斑白,又想起在京城夭折的沈珏,面露不忍,望向沈理,想要说和一二。可沈理与沈瑞两个表情却极为相似,都是面带寒霜,露出不屑来。沈渊眼见如此,嘴边劝说的话不由顿住。
沈理讥笑道:“费心巴力?族长看看我们这几个,二房已故太爷早年作甚离开松江、多年不归?我这九房嫡枝嫡孙,又怎么失了家产成为旁枝?还有瑞哥儿,这松江沈氏上上下下多少人得了婶娘救济,结果婶娘过世,各房头联合起来算计遗产嫁妆,纵容四房恶祖母谋害嫡孙;横死的沈玲,无辜入狱,不得亲人庇护,反而被家族除名,至亲骨肉如此,外人谁还会相信他清白?狗屁的松江望族,这沈家的笑话又不是一桩两桩,所谓的族亲,这捅起刀子来比外人可狠的多!”
人人都说老族长好,不过是老族长生前待各房祖老恭敬、待族人亲近,不说是个有求必应的性子,也是面面俱到。二房惨案发生的事情早,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老族长还是少年,算不到他头上。可九房太爷当年仗着辈分,谋夺寡妇侄媳妇产业与各房头在孙氏去世后联手算计孙氏嫁妆之事,却是族长太爷在事时发生的。最后也不过是和稀泥,又哪里有什么公正。
沈理高中状元后,不是没想过报仇,只是老族长苦口婆心劝着,又碍于名声,才对九房太爷一支只是不闻不问,没有反手再做什么。不过所谓血脉亲缘,早就看的淡了,沈氏一族中看重的不过是沈瑞这位恩人之子与曾释放善意的二房、五房。
沈海虽“子不肖父”,可向来以族长太爷为荣,听着沈理不单单是埋怨自己,连先人都指责上了,只气得眼冒金星:“孽子尔敢?竟如此污蔑亡人,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你可别忘了,要不是太爷当年做主给你上了族谱,你能有今天?太爷对不起旁人,何曾对不起你?”
这说的并不是秘辛,当年九房太爷为了夺侄子家产,曾暗中污蔑寡妇侄媳名声,当时沈理之母怀着遗腹子,几乎被逼死。后来在孙氏援手下,虽平安生下沈理,可在族谱记名时也曾被九房太爷阻拦,还是族长太爷做主,最后才得以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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