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山庄工地中,那规模宏大的百灵驿馆建设,终于引来了西乔山宗门高层的注意。程墨今亲率属下几位宗门长老,前往工地。随行的人当中,便包括张律堂长老唐太忠,修经堂长老陈太极,内堂长老章太玄本来就居住在那百灵山庄的精雅小院中,自然也接到了宗主亲自问责的飞剑传书。
大好晴天的落马城西郊,天边云烟稀少,碧空如练。那湛蓝的天幕之下,有十数黑点,横空而出,眨眼间便变成一道道虹光掠影,飞落百灵山庄的工地之中。
那一拨飞天而来的山上神仙,甚至都懒得去那精雅小院,跟主持此地的章太玄打声招呼,便径直来到了那百灵驿馆的所在地。
百灵驿馆的规模之大,即便是气势恢宏的桐川驿馆,与之相比,也难免让人有小巫见大巫的感慨。
关键是,这座建筑,并不以民间习惯的客栈命名,而是名为从某种意义上,也算一城脸面的“驿馆”。
这座工期过半,院墙楼阁都已初具形态的百灵驿馆,前后五进院落,不算多。关键是,每一进宅院的屋舍之多,占地之广,简直就好似一处极尽奢华的宫殿。其中边厢兽栏,后院禽舍,居中酒楼客栈,青楼艺馆,应有尽有。
此中格局分布,明眼人一看便知,一旦建成,这就是那些前往广信和西荒捕猎灵禽异兽的亡命猎户,和那些寻宝修士的天堂。干的都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的勾当,这些人就算缺钱,也绝不会舍不得花钱。
有道是穷家富路,就是这类人传出来的口头禅。
章太玄也机警得很,并没有留在那精雅小院中恭候宗主大驾,而是早已立在那百灵驿馆已经落成的门楼之下。白衣道人仍是一袭白衣,只不过在这里穿的那件白色锦缎道袍,不但质料极好,袍子上金丝刺绣的山水松鹤图案,也针脚细腻,栩栩如生。即便是章太玄已经刻意施展了障眼法,依然难掩这件松鹤法袍极强的灵气流转。
工地上风大,程墨今双唇紧闭,那斑白的鬓角飘飞,加上一脸寒霜,愈发显得庄严威武。
章太玄长长一揖,礼见宗主之后,便即坦然笑道:“宗主若是觉得百灵山庄的规模,跟初期的预算相比,出入太大,大可不必担心资财短缺之虞。这么大一项宗门自有资产的规划开建,自然是要上报主管商贸的铁流驿武院,和上宗鸿蒙山太虚神殿的。巧的是,铁流驿和一些归属鸿蒙山的西京财阀,对此都很感兴趣,所以除了我们西乔山宗门的出资之外,还有各路财阀和各方势力的参股,目前最大的金主,是我们西乔山辖区的当地豪阀;其次是西京财团;再次,是铁流驿和当地武院。我们西乔山在诸多金主之中,只是名列第七。所以宗主完全没必要担心钱财方面的缺口。”
内堂长老这一番连避重就轻都不算的托词,软硬兼施,把老宗主气得须发皆张,怒道:“章太玄,你们报建的跨洲商道一事,我已经清楚表明西乔山的态度;如此偷梁换柱,先建了个商贸中枢,让一条有违天道,血迹斑斑的商道水到渠成。这种瞒天过海的伎俩,你甚至都懒得遮掩了?”
章太玄好似早料到宗主有此一问,神色如常,淡淡道:“师叔此言差矣,师叔一日为西乔山宗主,太玄便一日俯首
听命,绝对不敢有半分违拗。怎奈工程进展至此,都是各方势力幕后推手所致。只要宗主以宗门法令责之,太玄便是跑断这双老腿,也一定尽力说服各路金主,缩减规模。当然,在各方金主点头之前,我们西乔山人做事,还需要恪守信誉,不好擅自轻举妄动。宗主只管放心,假以时日,太玄定会争取各方金主的同意。”
程墨今脸上越发阴寒,怒极反笑道:“好,好,摆出铁流驿和西京的名头,我一个小小的一山宗主,自然得罪不起。君子可欺之以方。章太玄,你想没想过,涉及到宗门立身之本,立宗之旨;我程墨今,也可以不君子一次。”
章太玄笑容和煦,言语却针锋相对道:“师叔英武,太玄自小见之。但为偌大一座宗门考虑,建议师叔还是三思而行。有些事情既然已演变成潮流,我西乔山,不可以一己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逆流而上啊。”
这位在西乔山一人之下的内堂长老,对程墨今的称呼数度变更,用意颇深。言外之意,程墨今岂能听不出来。既然这座工地已经有各方势力入驻,想要中断,其中牵涉到的各方利益,就极难平衡杂。他章太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万一他真出去游走一趟,明传宗主之意,他程墨今,立马就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候,说不定连高高在上的鸿蒙山,都会横插一脚。那样的话,西乔山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关键是,这座除了鸿蒙山之外,令天下道修仰视的宗门,若就这么会在他程墨今手中,到时候的口诛笔伐,千古骂名,只会越抹越黑;绝不会有谁想起他今天的一念之仁,避免了多少生灵涂炭。
程墨今虽然震怒不已,个中关窍利害,心知肚明。
更为可怕的是,即便是他今天贸然出手,亲自毁去这座百灵驿馆,难道就真能阻止得了这项耗资巨大的工程,和那条众望所归的商道?
程墨今那张已略显苍老的面孔,转向身后,望向那一拨跟随而至的宗门砥柱。
掌律堂的唐太忠率先作揖,出言道:“宗主,太玄师弟说的,也不无道理啊。为整座宗门考虑,宗主下令便是,让主事者将各方关系理顺,咱们再名正言顺行事,且不管成与不成;起码西乔山的济世仁心,已有目共睹。”
连掌律堂长老都作此议,程墨今面容惨淡,望向唯一跟随自己而来的那位嫡传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