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回林负气离开唐府后,不过两日,林沉舟不知怎地竟知道了她在唐府之事,便特意把她叫了去,训斥了一顿,只说她任性胡闹,不知礼数。
林素来被娇惯坏了,便趁机委屈道:“又是谁多嘴跟爹说了这件事儿我不过只说一句罢了你们竟都对我不依不饶的,只是护着她。”
林沉舟见她兀自不肯幡然悔悟,便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且瞧瞧自己再说别人怀真那个丫头我自小就见过,却是知道些的,她年纪虽比你小,行事不知比你沉稳多少她既然冒雨前去找小唐,必然是有要事,你何必做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举止又叫小唐觉着你度量不够宽大。”
林沉舟其实还未用十分重的口吻来训斥,只期望爱女能明白自己话中之意罢了。
不料林听他也赞应怀真,便道:“一个小丫头罢了,能有什么正经事需要冒雨过去找人哼她竟果然是个香饽饽儿了毅哥哥喜欢的什么似的,如今爹偏也这么说我竟是什么也比不上她了”
林沉舟见她一味胡搅蛮缠,一时啼笑皆非,道:“谁又说你比不上她你只细想想,你自小跟小唐一块儿长大,跟他们家的交情且又好,如今更是订了亲,小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只要你自个儿好端端地,顺顺当当成了亲,以后自然还是你们两个人的好日子,跟别人有什么相干的。你却又是哪里来的邪火疑神疑鬼,何况你疑心谁不成呢竟冲着怀真那样的小丫头,简直无事生非你自忖做的可得体”
林沉舟说到这里,不由连连摇头。
林听了这话,却只低头不语,林沉舟才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当爹是为什么要把你许配给小唐爹这些年来,在朝中树敌不少,咱们家又并不是什么大族,没有其他可以倚靠的亲戚,倘若有朝一日爹不在了,你可又怎么好呢”
林听林沉舟这样说,便愕然抬头,轻轻唤了声“爹”,欲言又止。
林沉舟看她一眼,继续又道:“只因我念你自幼丧母,故而对你多有娇纵,你的性子是这样所以我看来看去,论人品脾性,小唐自然是个最好的,他唤我一声恩师,也深知你的性情如何,自会多方担待好生照料你。再论家世,唐家又是世代大族,就算将来真的有人因为记恨爹而想要对你如何面对唐家,他们自然也会知难而退的,你可明白爹的苦心”
林呆呆愣愣地听着,果然这会子才彻底明了,一时眼中见了泪,才有些真正懊悔起来。
林沉舟走到她身边儿,看了她片刻,才将她缓缓抱入怀中,道:“我统共就你一个宝贝女儿,所以想给你安排的至为妥当,让你得到最好的相待你可万万别辜负爹一片心。”
林闻言,便掉下泪来,用力点了点头,道:“先前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爹只管放心罢了。”
林沉舟看着她,半晌才微微一笑道:“我且记着你的话呢赶明若真遇上怀真丫头,可要好好地跟她相处”
林停了停,果然乖乖应道:“我听爹的就是了。”
如此之后,林果然自省,这一日,便又来探望敏丽,实则也是想瞧瞧小唐。
两个人在房内说了会儿话,敏丽忽然说道:“姐姐,这些日子怎么只见你一个人过来,景深哥哥却是没跟着的”
林正略有些心不在焉,便随口道:“要他跟着做什么”忽然一怔,仔细看着敏丽的脸色,低声问道:“你怎么又提起他来”
敏丽却垂了眼皮并不言语,林见丫鬟们不在身边儿,想了想,少不得便说道:“妹妹,你也是订了亲的人了,将来自然要嫁到王府里去,你可万万别再胡思乱想别的以前的事儿,便由他去罢了”
敏丽听她如此说,便看她一眼,而后默默地便转开头去。
林拉住她的手,敏丽慢慢回过头来,竟是又落了泪。
林便不忍心,又劝说了两句,敏丽忽然说道:“我也知道事难挽回,只是毕竟心里还有个结,只是这些日子来景深哥哥竟都不来府里了要见他一面儿竟也不能够。”
敏丽说着,拿着帕子擦干了泪,忽然说道:“姐姐,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儿”
林便问何事,却听敏丽说道:“你下回来,能不能叫景深哥哥一并陪着你来我横竖跟他说上两句话,便心满意足,从此再也不惦记了。”
林听了这话,又是意外又且惊怕。她原本不知道敏丽对凌景深有意之时,凌景深的确陪她来过两回,如今既然知道了敏丽的心意,哪里敢再刻意做这种事岂不是私底下相会了么不管是做出来还是传出去,都是大不好的。
何况倘若叫小唐知道了,她岂非更加无法可说了。
因此林虽然觉着敏丽可怜,却仍是拒绝,敏丽反复求了几次,总是不答应。
敏丽无法,便哭道:“好狠心的姐姐,自己寻了个好归宿,却眼睁睁看我受苦亏得咱们还是从小儿一块儿淘气玩闹的,如今竟看出来了”
林只是为难,便道:“敏丽,你该知道我的苦楚,我虽然有心帮你,但若是给你哥哥知道了,又怎么说呢”
敏丽道:“只说景深哥哥是陪着你来的,就跟先前一样罢了至于我跟他相见,则是我的事儿,跟姐姐没什么相干,难道我就会不识好歹地把姐姐供出来了”
林听了这句,又见敏丽哭的可怜,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松动,然而仍是不肯就此答应。
敏丽便又哭道:“我这心事,除了姐姐,连怀真也是不知情的如今我又不是想叫你当个牵线成事的红娘,只是想让你帮我一把,别叫我做了那离魂郁亡的杜丽娘罢了,你竟是如此眼睁睁见死不救不成”说着,更是泪落如雨。
林听了,几度思量,便只好叹气说道:“罢了,你不必再哭了,若叫伯母或者毅哥哥看见,还以为我也欺负了你呢”
敏丽含泪看她,一派楚楚可怜。林无奈道:“我只是试试罢了,至于能不能叫他来那也看缘法罢了。”
敏丽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肯帮我,我便是死了也忘不了你的好处”
林听了个“死”字,不免又笑又气,骂了敏丽几句,且叫她擦了泪去,更不许再胡思胡说罢了。
因此这一日,林见凌景深正在府里,她便咳嗽了声,走上前去,道:“我要去唐府你陪我去一遭儿罢。”
自从上回凌景深送了她那玉钗,两个人之间便一直“相安无事”。
林也不再如先前一样动辄喝骂,若见了面儿,多半一点头便离开而已,偶然有事才略说一两句话,却也仅止于此。
不料今日她竟主动来说话,凌景深觉着讶异,便道:“近来并无事,大人也未有吩咐,我不敢擅去,姑娘若是害怕,我派个人跟着就是了。”
林跺跺脚道:“叫你就是你了,说什么别人我也用不着别人,只觉得你最妥当,你若不应,我先去请示爹,看他许不许”
凌景深却知道若林提出来,她软磨硬施的,那林沉舟必然是会答应爱女的,无法,便只道:“如此我陪姑娘去一趟就是了。”
如此便来到了唐府,林半骗半哄,领着凌景深到了这一重院子。
凌景深何许人也,早已经看出不妥,却不知林究竟如何,正暗中思忖,见林道:“你就在这儿稍等我去见敏丽妹妹了。”说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凌景深怔了怔,片刻的功夫,就见有人姗姗而来,仔细一看,不是,而是敏丽了。
凌景深一见敏丽来到,心中已经明白了,只仍无事人似的行礼,道:“敏丽妹妹好,向来事忙,知道你大喜了,还未曾恭贺呢。”
敏丽听他开口如此,望着他平静如水的模样,还未开口,已经先红了眼眶,本是含羞,然而心想着这机会是好不容易求来的,有些话此刻不说,更待何时呢
当下敏丽也顾不得羞怯了,便道:“这门亲事我并不喜欢。”
凌景深见她开口如此,微微皱眉,道:“肃王府世子妃是何等显赫,正也配妹妹的身份,怎说不喜”
敏丽咬了咬唇,含羞带盼地望着凌景深,道:“景深哥哥,莫非你一点儿也不知道我的心我一直以来,我心中喜欢之人,只是你、是你罢了”说了这一句话,倒好似用了浑身的力气,如虚脱了般,偏心跳更急。
谁知凌景深听了,皱眉转开头去,道:“敏丽,不可乱说。”
敏丽着急,踏前一步,望着他的双眼,急切说道:“我并未乱说,景深哥哥,我心中之人一直都是你,我不想当什么世子妃,这么长时间来好些人来府里求亲,起先我只说是哥哥还没定,我自然不能抢着先定了,实则实则我一直都是等着你”
敏丽说了这几句,胸口起伏不定,眼中的泪便转来转去,只是又急又渴盼地看着凌景深。
凌景深看她一眼,终于淡淡地说道:“我一直都当你是亲妹子罢了,今日这些话,我只当是没听过敏丽,你嫁入王府,得了好归宿,我心中也替你高兴,其他的种种不必多想了”
凌景深说完,转身便要走。
敏丽见状,心痛如绞,猛地上前几步,张手紧紧地将凌景深抱住,哭道:“我心中只有景深哥哥,你为何不理我我为你日夜难安,几乎哭死,你又可知道”
凌景深呆了呆,回头看敏丽一眼,眼睛竟也微微地发红,他缓缓地抬起手来,似乎想安慰她不要叫她哭了,忽然眼神一变,复又握紧拳,硬生生把手放下。
略停了一停,凌景深微微扬首,冷冷说道:“敏丽,你是大家闺秀,不可说这些没品行没廉耻的话更别做什么破格的事儿给唐家丢脸,快些放手。”
敏丽伏在凌景深的背上,乍然听了这句,瞬间似被千万支冰箭穿了心一般,泪如泉涌,无法停息,只是又痛又愧,浑身阵阵发颤。
凌景深闭了闭双眼,又道:“还不放手莫非想叫人看见”
敏丽哭得发昏,双手仍是扣在他的腰间,竟不能动了。
凌景深抬手,把她的双手硬生生地掰开,仍是不看她,只道:“好好地回去,去做你的肃王府世子妃,我看着也必然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