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看向义银,义银点点头,这次的东福寺之旅,多半要被织田信长羞辱。当初自己拒绝她有多狠,这次去就有多难堪。
既然如此,不如借这个机会多拿点好处,不让自己白白艾草。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她以为自己会矜持,即便受辱也是有限,毕竟义银的身份不比当年,织田信长也不敢太过分。
但其实义银并不在乎和织田信长发生些什么,甚至愿意主动送草,只要织田信长能允许壬生狼在京都展开报复,为雪乃报仇。
义银和明智光秀看似目标一致,其实两人心中所想差别巨大。
明智光秀眼中的圣洁之主,其实早已习惯把身体当做武器使用,征伐人心。
义银之前放不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今非昔比。
人所在的层次不同,在意的东西也不同。底层在意道德,中层在意利益,上层在意理念。
底层一无所有,唯有道德约束良知。中层努力突破,一心想往上爬。上层衣食无忧,唯有理想能够打动她们。
义银从家破人亡的底层爬上来,从担忧自身安危,到有能力照顾周围在乎的人。直至今日,开始端起身份,心忧天下大势。
这就是人性,随着身份变化,他的心态也一直在跟着转变。
如果是当年第一次上洛之时的义银,绝不会被幕府这些人闹得灰头土脸。
因为当时的义银一无所有,也是个不要脸的,在评议上说脱衣服就脱衣服,足利义辉都替他害臊。
可现在,身为大御台所的他却会因为种种顾忌,被人拿捏得憋屈死,这就是义银需要明智光秀的地方。
穿上鞋,成为上等人的义银,必须保持自己的光辉人设,不可能和当初光脚一样,肆意妄为。
他需要一副白手套,帮他处理自己不方便,甚至不该知道的事。即便这副白手套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完全听话,义银也舍不得丢。
因为明智光秀这个毒士不但智谋过人,而且是真心爱着义银,愿意为他牺牲一切。
虽然她爱人的方式有些瘆人,但如此好用的白手套,义银根本找不到第二副。
他之前因为足利义辉之死,一直不愿意启用明智光秀,是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但只要撇开良心,面对现实。义银潜意识中早就发现,自己需要明智光秀。
一直在纠结的义银,面对重伤的雪乃,终于丢掉了一切顾忌,把明智光秀放了出来,这也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想做的事。
光与暗,是一体两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义银与光秀才是天作之合。
义银看了一眼明智光秀,这位将他视为圣男的谋士,并不知道自己主君心中已经有了去东福寺送草的想法。
这样也好,义银并不想告诉明智光秀这件事,他选择保持沉默。
明智光秀肃然道。
“幕府与织田家的关系,会因为您的离场而恶化。您的存在,其实是压住了她们之间的矛盾。
既然您已经心灰意冷,又何必在这里枉做恶人?不如退邸归领,扎实自己的根基。
斯波忠基金,关东乱起,鸠占鹊巢,哪件事不需要您细细琢磨,小心梳理。
京都之事,请您放手交给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望着一脸自信的明智光秀,义银终于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整整一夜。义银大开拉门,望着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
二条御所,议事厅。
足利义昭神情阴郁看向伊势贞教,问道。
“东福寺那边怎么说?”
伊势贞教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对京都目前的混乱,也是非常不满。
但她对于出兵压制斯波家臣所谓的天诛,心存疑虑。毕竟,织田军势驻扎京都,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织田殿下希望幕府能够通过她提出的洛中法制,以便完善法度,方便她在京都行事。”
足利义昭狐疑看向伊势贞教,幕府用走程序的办法敷衍织田信长,就是伊势贞教出的主意。
如今,伊势贞教却反过来替织田信长当说客,希望幕府松个口子,给予织田家长期驻扎京都的法理依据。
足利义昭不禁思索,伊势贞教这老狐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否还站在自己这边?
伊势贞教当然是站在织田信长那边,事实证明,足利义昭不但人品靠不住,做事还瞻前顾后,让人失望。
原本就有意跳船投靠织田信长的伊势贞教,借着替足利义昭出使的机会,开始向织田信长献媚。
这件事本来不必做得这么急躁,这么明显,但伊势贞教也是走投无路。
斯波义银大闹幕府评议,一个耳光抽在足利义昭脸上,满足了伊势贞教的心愿,足利斯波双方彻底撕破了脸。
可不妙的事,伊势家跟着陷了进去。斯波义银怀疑高田雪乃遇袭一事,与
伊势家有关。
伊势贞兴没能第一时间将大馆上野那些幕府姬武士解决掉,伊势贞教的心就一直悬着。
万一让斯波家的人先找到那些个姬武士,查出伊势家在伏击中担任的角色,伊势家就真的完了。
斯波义银威名赫赫,他说要屠灭伊势家,伊势家一定是死全家。
原本想要激化足利斯波两方的矛盾,让伊势家可以借助乱局,在夹缝中寻出一条生路,可偏偏在灭口收尾之事上出了岔子。
伊势贞教不敢赌女儿能先于斯波家找到人,灭了口。她只能提前开始向织田家靠拢,即便足利义昭对她起疑,也顾不得了。
她肃然道。
“公方大人,大御台所在幕府评议中御前失仪,已然是无所顾忌。
至今为止,幕府各家还没有人站出来谴责大御台所的失仪之举,这值得我们警惕。
幕府各家不愿意站在大御台所的对立面,若是没有织田殿下的支持,京都愈演愈烈的天诛,要怎么解决?”
足利义昭恼怒道。
“是你说能敷衍织田家的洛中法制,是你提出的改嫁之策!是你以织田殿下站在我们这边为由,对大御台所发动了逼宫!
这都是你的错!是你一步步把我推到大御台所的对立面!”
斯波义银的那记耳光,让足利义昭恨之入骨,但更让她感到恐惧万分。
看见足利义昭一点担当都没有,甚至把责任全部推给伊势贞教,和田惟政都有些看不下去。
伊势贞教是没安好心,但足利义昭怎么能算清白?要不是她权欲熏心,忘恩负义,以斯波义银的仁厚,岂会当众给将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