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死别,念兹在兹,对赫连瑶华而言,清晰得似乎昨日。
痛彻心腑的猛烈拧绞,是直至白绮绣再度醒来的那一天,才宣了却止。
他多兴奋能重新拥她入怀,单是她坐在床幔后的身影映入他眼帘,便足以令他疯癫、教他狂喜,他万万没想到,重生的她,变得酷寒冷淡,更带来他措手不及的消息,告诉他,她靠近他,存在着目的;告诉他,她是恨他的。
他很惊惶,也很受惊,深究了原由之后,他很畏惧,怕的不是她威胁会再次杀他,他恐惧之处在于,知道她敌视他的理由,牵扯到她父亲的死亡,一条他永远无法弥补的性命,她若为此一辈子不原谅他,他又能怨谁呢?
可,他察觉到醒来的她,虽然佯装面无心情,对他爱理不理,放任他唱独角戏,居心不觑他、居心漠视他、甚至企图居心激怒他,在那些反映的背后,她像想掩盖什么、逃避什么、懊恼什么,或者该说,她想欺瞒什么?
她已经不瞒住她对他的恨,不瞒住她的身分,不瞒住他对她家人造成的创伤,尚有什么是不能对他明说呢?
他深思了几日,摒除一些杂乱滋扰,似乎捉到某个头绪,不外纯属臆测,他需要她给予进一步的解答。
赫连瑶华像只打死不退的蜚蠊,一如连日的温柔耐心,前来碰她这根硬钉子。
白绮绣绝不意外他的泛起,她淡淡瞟来一记眼光,在与他对上之前,又飘开。他拉来一张椅,并坐于她身边,她没有措施靠自己的气力起身,无法搬动臀下卧椅,无法逃离他,只能消极接受他的靠近。
她的回复情况算是相当不错,究竟有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兴许再过一个月,她就能开始跑跳,现在拿些轻巧的工具已不再需要假他人之手,端碗握匙这一类小事,她逐步做得很好。
他剥了颗橘,一半放到她掌心,她本想直接松手,让橘子滚出双手,拒绝他的讨好,然而,她没这么做,心里隐约不忍再见他被冷颜看待时的沮丧。
离她远一点……
不要泛起她眼前,逼她用无情冷漠待他……她在心里,默默吼着、求着。
他剥除另一半橘皮,撕下一片,送往她唇间,利便她一张嘴就能咬下甜美多汁的橘瓣,她迟迟不启齿,只是默然沉静。
他不强迫她,橘瓣喂进自己嘴里,轻轻品味,同时,他说:“如果,我拿一命抵你爹一命,你是否就愿意原谅我?”
赫连瑶华口吻闲散悠哉,比谈天气还要更随性。
“什么?”
她总算如他所愿地将眼神完全定在他脸上。
“只要我死了,你就了却报仇心愿?或是,连当初聚在那屋子里商讨如那里置你爹的那几小我私家,也要一块儿收拾掉,你便会感应欣慰?”他很认真问她。
“……”她不答,是因为无从答起。
“德松。”赫连瑶华朗声唤入德松。这五年里,德松亦变化好大,变得更高更壮更默然沉静,她甫见他时,还误以为他是德松的兄长。与德松短短闲谈,他淡淡说,这些年待在少爷身边并不轻松,赫连瑶华阴晴不定的性情,让他手底下做事的人,全都吃过他的闷亏,被雷性情给轰得草木皆兵,身为赫连瑶华贴身护卫的德松,自然比旁人有更深感伤。
“少爷?”
“带几小我私家,去将游若、张舜、李醒之、黄翰、何彦儒、王雅山——”话没说齐,但抹脖子的血腥手势已经下达了清楚下令。这些人名,全是那日在场之人。
“是。”
“放心,不会缺了我。”他朝她宽慰微笑,再道:“德松,处置惩罚完他们之后,尚有我,你刀法俐落些,别害我脑壳要掉不掉地挂在脖子上苟延残喘。”要死,也死得俐落才好。
德松一脸惊惶,他刚刚是被主子下令要砍掉主子性命吗?
“你没听错,我就是下达这样的下令。”赫连瑶华明确德松的迟疑,笃定强调,“游若的谁人宝物儿子也不能放过。”事情全是由他惹起,若非他,哪来白书亭不畏强权威胁的仗义反抗?虽然要算他一份。
白绮绣轻蹙柳眉,她不插嘴是因为仍在张望赫连瑶华搞什么鬼,一旁德松太惊讶,以致于不敢贸然去执行赫连瑶华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