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绣上就凉船水上儿飘。
黄莺呢站树梢儿呢,哎哎哟!
小小荷包啊,绣呀就完得儿啦依。
扬州的那穗子儿,绿把丝儿挑。
再用那红纸包呢,哎哎哟!
送给那郎瞧瞧呢。
臧小六把装着八万块钱的旧麻袋一骨脑儿扔在走道一边,被走来走去的搭客踩了一脚又一脚,身子一溜歪拽,扭头对臧小六投去恼怒的眼光。乘务员迫令臧小六把破麻袋收起来,臧小六只是不情愿地用脚把它往座位底下踢了踢。可是,除了臧小六,没有一小我私家知道里边放着厚厚一沓花花绿绿的八万块钱啊。
臧小六回到苏州毛毯厂,受到全厂职工的热烈接待,他们专门做了一个大红花,戴在臧小六的胸前。臧小六有些欠盛情思,走起路来都扭捏,这和山东大嫚的雷厉盛行不太相符。仇厂长大摆长桌宴,为臧小六接风洗尘,就地把欠下臧小六的所有生姜钱退还给了臧小六。然而,当初对臧小六许下百分之十的奖励金却只字未提。臧小六急了,拿着保证书来到仇厂长的办公室。仇厂长一脸无奈,“我不是不信守允许,只是这事关重大,我作不了主啊。”“重大在那里?”臧小六不解。“这么大一笔款子,是要上级主管部门审批的。”臧小六生气地说:“你既然作不了主,为啥还允许我?”“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执意要去,更没想到你真的能把这笔钱要回来。”臧小六不想再跟仇厂长烦琐。“一句话,你给照旧不给?”“容我向上级请示请示。”
当天晚上,臧小六和李飞一起摸到仇厂长家,李飞将一把磨得锋快的牛耳尖刀插在他家沙发上。仇厂长哆哆嗦嗦,“有话好好说,何须动怒。”
“一句话,到底给照旧不给?”仇厂长自知理亏,此时怎还坚持。“给,一定给。”
第二天,臧小六到厂里顺利支到八千块钱的奖励金。一个月后,仇厂长被撤一切行政职务。自然,这件事情是若干年后,臧小六再次遇到仇厂长,重提当年的往事才知道的。
许文娟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李飞再把王良材叫过来,一同为臧小六庆功。四小我私家当中惟独王良材是安徽人,问:“怎么喝?”李飞说:“你跟我几年了还不知我喝酒的习性,自然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许文娟摆摆手:“我可不行,我一人给你们端一个,你们喝。”李飞说:“不成,不成。今天是庆功酒,要喝,要喝。”臧小六说:“喝,我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灌下一大口。尔后,一杯六起,一口连一口地喝起来,直喝得脚下升云,舌胎发硬,把白皙的脸儿喝成一张大红布。席间,臧小六也不谦让,高高峻大、丰丰腴腴、粉粉白白的尤物色相在酒的陪衬下愈加妖冶无比,百媚催生。
酒喝到七八分,每小我私家的伪装都卸下来。李飞喳喳呼呼,臧小六拍着胸脯,连不能喝酒的许文娟也显得快乐无比。什么矜持啊礼仪啊都扯蛋去。此时酒桌上的热情及热烈水平再不受控制。各人喝酒,敬酒,拿着酒瓶子走来走去,高声说着胡话。
李飞说:“小六姐,你托兄弟的事兄弟办妥了。长毛贼找到了,他说——”臧小六制止住李飞,不让他继续往下讲。李飞打了个嗝,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酒从三点一直喝到六点。各人相亲相爱,仙乐飘飘。而安徽人王良材却难以明确以至于拧巴至死。
然后各人一起吃鱼。末了,许文娟把剩下的鱼骨头端走去做汤,就是把鱼骨头和碎鱼肉加汤,加胡椒,加醋。炖成杂鱼汤,味道鲜美,既好吃又不铺张。呀,没有醋了。汤端上来的时候,发现李飞和臧小六不见了踪影。王良材说:“他们出去买醋去了。”
茶是花博士,酒是色媒妁。实在,李飞和臧小六基础没去买醋,而是一路相拥来到李飞的住处,出人意料地做了那件事。十二点后,臧小六醒了,睁开眼见李飞正用一只胳膊死死勒住自己,头脑中依稀闪现残存的影象。臧小六猛地甩出一个巴掌,落在李飞的脸上。李飞被掴醒了,连连致歉。臧小六起身穿好衣服往回走,李飞要送,被臧小六一脚踹回屋去。
此时风冷夜静,穆圣翕早已进入梦乡,是许文娟陪着他睡着的。臧小六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臧小六和许文娟再去卖生姜的时候,意外地遇见穆兴旭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只管时隔七年,臧小六照旧一眼认出谁人高峻的身影,只是和七年前相比脸膛暗了许多。臧小六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愣愣地站着。许文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希奇地望着臧小六,再顺着她的眸光望去,一个仪表堂堂的山东男子,操着地隧道道的山东口音,喊着“小六子——”臧小六的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转,突然哇地一声,伏在独轮车的拱几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穆兴旭从程姗姗那里得知臧小六的消息,连忙从上海返回苏州,几经周折,找到南门,臧小六和许文娟贩卖生姜的地方。清蓝蓝的河曲曲又弯弯,包楞姐的情包楞姐的爱遮遮又掩掩。正像山东民赞美的那样,穆兴旭和臧小六终于又在七年之后惊喜地相逢在一起了。
然而,人生就是一出戏,一旦套上戏装,就必须演下去。穆兴旭把小圣翕带出去,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空着手,耷拉着脑壳,一言不发。一再追问,圣翕被他带丢了。这一消息如同一颗原子弹炸开了花。臧小六险些疯掉了,跑遍苏州城的大街小巷,派出所的门坎也被她踩破了,一连三个多月,始终没有小圣翕的任何消息。
如果不是小圣翕丢失了,也许,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一对爱人。有热切的期盼,有千万里追寻,有甜蜜的相逢。然而,人生是没有如果的。臧小六和穆兴旭的情感倾刻之间降到了冰点。
三个多月后,当他们返回山东的时候,各走各的路,似乎臧小六出来这一年压根没找见穆兴旭,他和她也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新年一过,臧小六就用她手里的八千块钱当资本,收购了一车大姜,押往苏州。车门上贴着一条寻人启事:穆圣翕,男,六岁,山东口音,于一九八七年在苏州红旗饭馆走失,有见到或知情者请见告。涕泪叩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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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唱过的山东民歌《绣荷包》:姐儿房中啊,绣呀就荷得儿包咦。
手拿着那钢针,轻轻瞄儿瞄。
显显儿你手多儿高呢。
上绣星辰啊,共啊日得儿月啦,
下绣上就凉船水上儿飘。
黄莺呢站树梢儿呢,哎哎哟!
小小荷包啊,绣呀就完得儿啦依。
扬州的那穗子儿,绿把丝儿挑。
再用那红纸包呢,哎哎哟!
送给那郎瞧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