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江畔,铁索桥边,有一座小山。山腰处坟茔成群,是那穷人家最终的归宿。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按照当地习俗,是给亲人上坟献贡的日子。因此,山上人潮拥挤,委实是山头太小,坟墓太多了些。
在人潮中,一少年蹲在一处新坟前,坟前是一摞纸钱,压在一块石头下,一碗贡品,里面是四个黑面馒头。
少年的一身衣裳依稀看出是淡蓝色,已经洗得发白,有些地方打着补丁,但是衣服干净,没有丝毫污渍。
少年神情漠然,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墓碑上的字,“先祖江大、李氏之墓”。
“这就是我此世的根脚了,父母早亡,现在连祖父祖母也不在了。也不知道昨天那人的话是否作准,谅他也不会骗一个小孩子,况且这个小孩子也没有什么可骗的?孑然一身,家徒四壁。”少年心里想着。
江风吹起,江边柳枝飞扬。“这就是我名字江柳的来由?”少年自言自语,抬头看天,天空明亮,却没有江柳熟悉的红日高悬,也没有白云飘飘。这里有白天黑夜,晚上却没有玉盘明月。“奇怪的世界!”江柳一边疑惑,一边慢慢走下山坡,怀里揣着贡品馒头。穷人习俗,馒头摆摆样子,心意到了就行,要先顾着活人,死人才有香火。
江柳下山,跨过铁索桥,顺着南北向的小路,走过两条镇子上的主路,向东一拐,就到了家门口。
一间半的房子,门口一个小院。院里一棵一人高的樱桃树,一棵一丈高的李子树。樱桃每年都结满彤彤、水灵灵的大樱桃,让江柳吃得眉开眼笑。李子树虽然高大,却从不结果实,江柳每次一边吃着樱桃,一边骂这棵李子树白白长了这么大个头,却是个没用的架子货,真该砍了烧火。
江柳坐在门口,看着樱桃树和李子树,心里想,“不知道以后谁会吃这满树的樱桃?不知道以后李子树会不会结李子?不知道在我走后,谁会占这个房子?”
想到这里,江柳突然跳起来,少年不再慢腾腾,而是飞跑过街巷,一直跑到江边。小镇东侧,挨着江北边是一片窝棚,那是泥土、木枝和茅草混合而成的建筑,里面住着连江柳这种穷人都不如的贱民。
来到一个窝棚前,江柳挑门而入,所谓的“门”,只是半个破草席。窝棚只比江柳高一点,江柳一进去,就感到逼仄狭小。
窝棚里的人吓了一跳,看到是江柳,才平复下来。江柳的对面是父子二人,父亲看着四十多岁,也许三十多,身形瘦小,满脸皱纹,儿子五六岁,同样瘦骨伶仃,而且眼神迷离,似乎脑子不大灵光。
父亲叫张十二,儿子叫傻虫。父亲平日靠给鱼行杀鱼为生,因此满身鱼腥味。江柳的祖父生前也在鱼行做事,所以江柳认识这父子俩。
“帮我看房子,免费住,干不干?”江柳单刀直入。“啥?”张十二一下愣住了,好像没有听懂江柳在说什么。“我要出远门,房子空着没人住,你们爷俩住进去,顺便帮我看房子,等我回来再还给我,懂了吗?”张十二张口结舌,憋了半天,说出一句,“真的?”
江柳拉着张十二来到自家院子所在小巷的最西边,那是里长的家。敲门进去,见到里长,江柳把用张十二看房子的事跟里长说了,里长也吃了一惊。问江柳,“你要去哪里?走多久?”
“长春宫,不知道多久。”江柳回答。“后天有人会拿谱牒过来。”
里长顿时肃然起敬。长春宫是距离小镇最近的山上宗门,虽然里长没有去过长春宫,数年前却远远见过长春宫的仙人。那可真是“玉姿凌太清,飘逸步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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