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梨累了,想放手了。
这几个字她念的很轻,和春日柳絮一般。
可对徐子鹭来说,这几个字就像闷雷,重重砸在了他身上,砸弯了他的腰,砸碎了他的骨头。
累了。
想放手了...
徐子鹭的身子僵在大殿外,脚上挂着千斤坠似,一动都动不得。
徐子鹭整个人怔了下来。接着,他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气力全被少女刚才那几个字击垮,他皮肉下温热的血在这一刻冰凉刺骨,蔓延全身。
不。
那不是幼梨。
幼梨对他感情深重,幼梨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徐子鹭不信,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步履沉重,动作僵硬把另一条腿也迈了进来。
他要过去瞧瞧,瞧瞧那跪在佛像前的少女到底是不是她...
少女背对着徐子鹭,在徐子鹭欲要迈出第二步前,她掌心合十,望着佛像自顾自又道,“自从信女知晓子鹭哥哥年幼命途坎坷后,便年年给菩萨上香,乞求菩萨庇佑,护着子鹭哥哥此生平安顺遂,无忧无愁。”
“也是菩萨显灵,当真护着子鹭哥哥平安,还保佑子鹭哥哥高中了状元郎。”温幼梨苦涩一叹,柔声里掺杂了丝幽怨,“菩萨啊菩萨,您说,要是信女一开始求您庇佑信女和子鹭哥哥的姻缘,是否也能成全信女的心愿?”
“罢了,罢了...”她声音哽咽楚楚,眼中含着湿漉漉的泪,“如今啊,幼梨也总算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哪怕我为他愿倾其所有,愿舍弃性命...”
“菩萨,信女日后不会再来您跟前絮叨了,不会惹您烦了。可信女此生还有三愿,求菩萨成全,帮信女圆满此三愿。”
“一愿...”温幼梨轻阖眼帘,“一愿双亲康健无灾。”
“二愿...子鹭哥哥大仇得报,了却此生心愿。”
“三愿...”
她倏没了声音。
大殿一片寂然安静,只能隐隐听见呼吸急促的哽咽声。
泪珠子从她眼中一颗颗滚落了出来,顺着那两颊砸在大殿的地上,砸在他徐子鹭的胸口。
啪嗒——
温幼梨吸溜了一下鼻子,用手背胡乱去抹眼窝的泪珠,可越擦越多,她哭得狼狈,上气不接下气。
“三愿...子鹭哥哥与魏姑娘...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徐子鹭就在她身后。
想唤她,想喊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声来。
幼梨...
不...
她要放弃这婚约了,她要放弃他了。
徐子鹭,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可为何...他心窝密密麻麻全是疼,像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终于可以娶青阑为妻,可以和魏家联姻,利用魏家的权势助自己查清当年徐家灭门的真相。
可是为何他如今半分都欢喜不出来,反而难受的喘不上气?
幼梨你回头好不好?
回头看看我。
子鹭哥哥就站在你身后。
求你回头。
求你...
温幼梨狼狈跌坐在地上,她双手捂着胸口,哭肿了眼睛,哭哑了喉咙。
“菩萨菩萨——”她忽而急声,“别走,先别走...还有一愿幼梨没许。子鹭哥哥年幼时右手受了伤,每到阴雨潮湿,他手臂都会旧疾发作,疼上许久。”
“求您想想办法,送位名医到他身边为他医治。若这些愿望您都能成全幼梨,幼梨愿以命相抵...”
她许了四愿,三愿皆是为他。
傻姑娘。
温幼梨你这傻姑娘啊!
不知为何,徐子鹭觉得自己眼前好似起了团雾,雾气滚烫,烫化了他的心。
她不再说话,大殿静了片刻,很快又响起磕头的“咚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