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一个哀伤、疲惫且无奈,因为自己两位血亲的胡作非为而心力憔悴的柔弱原体,便已经伫立在了多恩与佩图拉博的视野交汇之中:过往的良好名声与无暇的灵能外貌在这一刻完美融合,发挥出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无论多恩与佩图拉博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看向摩根的:或是些许不满,或是逐渐升起的怒火,都在看到阿瓦隆之主那苦涩且疲惫的面容时,不约而同地消融了。
下一刻,两位原体的目光都变得有些躲闪了起来:多恩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看起来就像在反思自己刚才所犯下的错误,至于更为多愁善感一点的佩图拉博,则是已经略感羞愧地移开了目光。
无论是之前的交锋也好,还是被摩根强行控制的愤怒也罢,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当阿瓦隆之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逐步解开了自己的灵能,用最后一点力气将两位血亲摁在了座位上的时候,她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多恩与佩图拉博都端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摩根的下一句话。
唯有在转动瞳孔的时候,钢铁之主有些怨念得瞥了一眼他的因维特兄弟,似乎像是在责怪多恩的鲁莽与任性令摩根心力憔悴:理所当然的,多恩没有搭理他。
蜘蛛女皇看着这一切,直到佩图拉博的注意力也转移了过来,她才抬起双手,有些疲惫地收拢起了自己的发丝,只是懒散地将它们搭在了肩膀后侧,随后,先是看了看佩图拉博,又看了看多恩,脸上的笑容像着某种无奈,又像是某种失败之后的妥协。
【所以,现在,你们能听我说几句了吗?】
“……”
回答她的是两股沉默。
摩根又叹息了一下。
【听着,两位,我已经不想再重复什么兄弟或者血亲之类的话题了,我们刚刚的表现让这两个词显得就像是笑话一样,我也不指望我能调和你们之间的冲突,毕竟我这个人一向口笨舌拙,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太会说话,也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服别人,只是一个内向且社恐的可怜虫而已。】
【所以,让我们别再讨论与兄弟有关的话题了吧,让我们回归这场会议的本质:我希望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记得,这其实是一场军事会议,这是一场我们要用来讨论该如何打这场战斗,而且还要打赢的会议,而不是互相指责的擂台。】
阿瓦隆之主摊开五指,言辞恳切地说出了这段话语:事实上,她在自己的两位血亲身上,并没有看到十分认同的姿态,但他们也都没有明确地出言反对,于是,摩根便将视线转向了多恩,她接下来的几句话都是对着多恩说的。
【所以,别再揪着以前那些战争与伤亡不放了,多恩,哪怕你把它们讲得明明白白,对于我们眼下的情况也毫无用处:我们要面对的对手是完全未知的,固执于过去的对与错对于未来的战争无益。】
【你很坚韧,兄弟,没人会否认这一点,但别把你的坚韧用在了错误的地方,我和佩图拉博都是你的血亲兄弟,是你在这场远征中值得信赖的战友:我们不是伱需要严肃以对的敌人,那些星辰之中的赫鲁德人才是。】
“……”
多恩点了点头。
“所以,接下来,我希望能够了解这种异形更多的情况。”
“会议的重点会是这个么?”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摩根笑了一下,她等的就是多恩的这句话:打心眼里,阿瓦隆之主便已经认定这场会议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虽然她的灵能和浮夸表演要这两位基因原体暂时陷入了安静,但如果让他们继续讨论下去的话,就只会是固态复萌而已。
她必须有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多恩同意结束这场会议,而且最好立刻离开这个世界,离她和佩图拉博远远的:而这个理由,摩根在动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阿瓦隆之主掏出了她在使用灵能前便藏好的的方案,随后扔给多恩,在因维特之主仔细地观看这份方案时,摩根顺势讲解起来:自然是给旁边的佩图拉博听的。
【多恩,你知道的。】
【我的破晓者军团在这场远征中没有投入太多的力量,而佩图拉博的钢铁勇士也的确为了之前的战争付出了太多:短时间内,我们都没有发起继续进攻的能力,而且赫鲁德这种异形作为一种帝国完全未知的对手,我们所收集到情报也是异常稀少的,恐怕无法达到你心中的详细标准。】
【所以……】
原体笑了笑。
【在佩图拉博的军团需要进行修整的这段时间里,你的帝国之拳为什么不接手前线的战线,对赫鲁德人发起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呢:不需要太过猛烈,只需要尽可能探查这些异形的战斗特点就可以,这对于你和我们来说都有好处。】
【当然了,我们会给予你所有帮助的,兄弟。】
“……”
多恩犹豫了一下,他看起来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提议,而桌案对面的佩图拉博在听到自己军团的战线要被接管的时候,先是本能地升腾起些许怒火,但沉思片刻后,却又沉静了下来:他看向多恩的目光中竟有了几丝幸灾乐祸。
因维特人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安静地沉思了几秒,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就像摩根之前所说的那样,这的确是一个能够令所有人满意的方案,帝国的远征军现在需要更多的赫鲁德人情报,而多恩最信任的情报收集者,自然就是他自己和他的军团了。
“我明白了。摩根。”
多恩站起身来。
“那么,既然我们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已经确定了,我现在就要返回我的战舰上了:我会在一个月内结束这场试探性的进攻,获得足够的赫鲁德人的情报,当我带着这些情报回来后,我们再继续接下来的行动方针吧。”
“至于你,兄弟。”
多恩将自己的视线扭向了对面的佩图拉博,随后,他在自己的一大摞文卷中,掏出了一份有三根手指粗细的卷宗,那看起来完全是手写的,散发着浓郁的油香味。
“直到现在,我都不认为你在之前的战争中的行为是正确的,但就像摩根所说的那样,我不会在此刻与你争论了:我把我个人认为的所有问题和提议都写在里面,希望这份卷宗会对你有所帮助。”
言罢,也不管佩图拉博的面色再次陷入阴郁之中,因维特人便将这宝贵的建议书往钢铁之主的面前推去,又向着他的血亲们道别,没有丝毫的眷恋。
【我送你。】
摩根笑了一下,有些疲惫地拖着自己的脚步,她从佩图拉博的那一侧走了过来,并顺手将自己的高脚杯放在了钢铁之主的手边:奥林匹亚人没有在意这一切,他的目光随着摩根而转动,有些担忧地看着那过于苍白的面容,却只得到摩根充满着安慰性的笑容,以及在他耳旁压低了的声音。
【别担心,兄弟。】
【我还撑得住。】
【别跟多恩置气了……】
【……咳咳……】
说到一半,摩根有些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一下,她抿住了嘴唇,将鲜血尽力压了回去,却依旧不忘向佩图拉博露出安慰的笑容。
钢铁之主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张虚弱的脸,他的嘴角正不断地抽搐着,粗大的眉头与褶皱的皮肤挤出了一个不安的表情,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又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内心中汹涌的情感。
当摩根的身影从他身边拂过的时候,佩图拉博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些什么,他渴望着一句道歉,一句向摩根的歉意,但直到那个讨厌的多恩离开,直到他的阿瓦隆血亲一同消失在了门外,钢铁之主都没能吐出哪怕一个音节。
他咬牙,他沉默,他在那里像是沸腾的钢铁般颤抖,直到大门被关闭,直到无边的寂静再次降临在了这间华丽的会议室中,佩图拉博才缓缓地站起身来:除了依旧在颤抖的指关节外,这位钢铁之主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几秒钟后,也许是冲动的怒火再次涌上了心头,佩图拉博发出了一声充斥着暴怒的咆哮,那是被多恩所压抑的怒火,以及各种各样无法理解的羞愧:他随手抓起了自己手边最近的东西,想要将它砸到地面上,但很快,他动作就不由得停滞了下来,因为被他抓住的,正是摩根摆放在这里的酒杯。
佩图拉博僵住了,他像是被抽去的神志般呆立在那里,安静了也许有两到三秒:随后,紧握着酒杯的手指缓缓滑落,钢铁之主最终也只是沉默的,将这个属于他的血亲的酒杯,放回到了原地。
坐了下来,像是倒塌的高塔般瘫回到了椅子上。
许久之后。
房间中回荡着钢铁的叹息。
“……”
“……”
“……抱歉……”
在无人的角落里,钢铁之主的声音听起来是颤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