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承瞧着四下无人,这才进了凌氏的屋舍。
凌氏本坐在榻上揉额,待看到蒋承时顿时红了眼:“你可算来了,今日祠堂之上……”
“好了好了,我都知晓的。”
“那个六六怎么还有瘛病啊,你不是跟我说一切都妥妥当当,我只管当个好阿母,蒋承,你到底有没有给我好好办事,今天堂上那些老东西张口就叫人心恶!”
蒋承将手交叠于宽袖之中,他耐心地屈腰听着凌氏抱怨,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不耐,反倒镇定十足。
待凌氏喘息间,他方才回道:“事已至此,我便同你说两点,那香燃成不吉之兆绝非偶然,金家宗老们恪守教条,谨遵天理,看见此香怎能不开口阻拦,这是其一。”
“即便老夫人和金如晦都愿意帮你接孩子进门,可谁又能料想到六六身体藏有瘛病,旁人就算不拦,你自个儿能愿意收下个病儿吗?这是其二。”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这孩子都进不了你大房的门,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姨母,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凌氏果真想了进去,旋即瞪大眼睛,遏制住内心的愤懑:“那也就是说,今日是有人故意做此安排?”
蒋承点点头,默在一旁。
“要说谁最不愿六六进门,便只有我那娣妇了。可我了解秦氏,她不会无缘无故坏我好事。”凌氏陡然又想到什么,蹭地站起身来抓住蒋承的衣袖,“该不会是萧明月那个坏丫头将金少仪抚恤金的事情告诉她了吧?不,看在九莹的份上,萧明月也不会如此……”
蒋承对于妇人间的怨事也是习以为常,他露出一抹安抚地笑来:“我倒是觉得此刻你应该宽心,今日六六没进门,二房只会比你更动怒,金如晦与秦氏之间的怨恨,因着金少仪一死,再也无法消弭。今后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蒋承说话轻柔,神情谄媚,他垂眸看着面色红润的凌氏,突然反手将人抓住,继而拽进怀中。凌氏下意识惊呼,随即脸上显现出妇人的媚态,顺势贴着男子的背,娇羞敛目。
眼前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年轻男子行为胆大,可凌氏却未表现出不悦来。先前过嗣的怒火瞬间被碾灭,只觉得耳廓开始发热,身体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躁意。
她佯装还在生气,只是那话说得十分缠绵:“这事咱们从长计议,但你必须答应给我过个孩子来,不然我就治你的罪。”
“治我什么罪?”
蒋承的手搁在凌氏的脸颊旁来回抚摸。
“治你个不道罪。”
凌氏这般说着,敛下风情万种的眸来。
***
南苑二房内。
秦氏自打回了屋舍便将能摔的物什全都砸了,金如晦待不住又要出门,她便不顾妇人仪态,冲上去就撕扯金如晦的衣裳。
两人关上门来打得天翻地覆,最后索性各坐一边。
秦氏指着外头,早已泪流满面:“你是照顾大房孤儿寡母,可有想过我家少仪!你知不知道少仪离家服役就是因为受了凌氏的挑唆!她与少仪说九莹身份高贵,只有高门士子方能配得上,他便一心想要出去挣些功名,这才死在边关……少仪尾七都还未过,你就上赶着去给凌氏过继孩子,金如晦,你简直枉为人父,枉为人!”
金如晦一听这话便指着秦氏唾道:“你这个恶妇,分明是你先阻挠少仪和九莹的婚事,阿母亲自许诺安排,你非要暗中搅和,少仪出关难道不是被你给逼的?说什么九莹配不上少仪,你自己都是出生乡野的贫妇有什么资格说人家翁主!恶妇,刁妇,我枉为人父,你去外头问问,你枉为人母否!”
秦氏扑过去就要与其撕扯,金如晦到底也是个读书人,他被拉扯的衣冠凌乱,毫无风姿可言。门外站着的小仆听着动静大都垂首静默,不敢进去也不敢往外走。
一会儿,就见金如晦连滚带爬出了门,像是身后有恶鬼追捕一般失了魂。
有小仆偷偷往里面瞧着,就见秦氏伏在漆木案几上,手中揉着一块缣帛失声痛哭。
母丧子,是人间至痛。
秦氏从未这般对自己及亲人绝望过,都说她心如铁,是管不住郎君的恶妇,可她曾经也只是一个想要相夫教子,孝顺翁姑的好妇。她捂住脸嘶喊,只觉得心尖有把刀子在剜肉,痛到极致竟然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
府内这般动作,陆九莹回到西苑的时候,却见院中的那个小女娘一身清雅脱俗的紫衣曲裾,手中捻着半枝金桂,侧着脑袋俏皮地眨着眼。
萧明月弯了眉眼,笑问:“怎么样,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
陆九莹瞧着眼前这个万事于心的妹妹,轻声叹息:“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