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辞及笄后,按理说应当有不少人上门求娶,可众人却碍于太后在宋辞及笄礼上的举动,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得按耐住性子,在一旁细细观望着。
年后,宋朝曾寄来一封家书。信上说:他近日在雪山猎得一只雪狐,毛色十分漂亮,想着再猎一只后就给她做一件狐领披风寄回。可是直到宋辞过了生辰也没等到,于是闲暇之余,宋辞每日都在感叹,哥哥狩猎的本领也太差了些,距上次都过去小半个月了也没猎到第二只。
就在宋辞这样想后的第三日,她收到了一个从北境寄回的大木匣。里面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物件,应当是他在街上淘来的。除此之外,最底下还放着一个大包袱,宋辞打开来看,却见里面放有两件一模一样的披风,领口处是雪白的毛,一直延伸向下,就像两只狐狸趴在肩上,尾巴顺着披风垂了下来,十分漂亮。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两件披风的颜色不同。一件是涧石蓝,一件是海棠红。
怪不得耽搁了那么久,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辞一见这两件披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盯着看了半晌,随后轻呵一声,对着门外道:
“青衣,收拾一下,一会儿陪我去趟丞相府。”
从前服侍宋辞的丫鬟是紫玉,但那丫头虽性格好但行事太过莽撞,于是在知道自己将要入宫时宋辞便让人找来了她的卖身契,还了她自由之身。
因此,宋辞入宫时并未带丫鬟,青衣是她入宫以后太后指给她的。
宋辞本不想留下,但耐不住她机敏能干,为人细心又懂分寸,而宋辞一向喜欢这样的人,考察一番后觉得不错就留着用了,赐名青衣。
青衣闻言应了一声,端着一壶新泡好的茶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将茶壶往桌面上一放,侧头问道:“可用备些礼品?”
宋辞看了一眼手中的披风,眼波流转间流露出笑意来,她抖了抖手中的披风,扬眉道:“不用了,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说罢,她将手中的披风递给青衣,青衣也笑了笑,从宋辞手中接过披风就出去了。
一盏茶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慈安宫,出了朱雀门后乘马车前往相府。
宋辞本欲骑马,但顾及青衣不会,思索半晌后选择了乘车。期间,青衣见她为难的样子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最后在丞相府门前停住。待马车一停稳,青衣便率先下去,待和他们交涉完毕后才叫宋辞下来。
两人被小厮带到了赵文洁的住处,在偏厅稍等了片刻后赵文洁便来了。
她与宋辞虽有几面之缘,但并不熟稔,因此并不清楚宋辞为何会前来拜访,于是在丫鬟奉了茶后便出声询问道:“县主来此可是有事交代?”
宋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摇了摇头。她将茶盏随意的放在一边,懒懒的抬了眼,笑道:“无事,只是最近新得了两件披风,其中有一件是涧石蓝……”
说到这里,她对上赵文洁的眼睛,继续道:“我最不爱蓝色,但想着赵姑娘极爱蓝色,因此便想着送你一件。”
说罢,她微微侧头看了青衣一眼,示意她将东西递上来,而自己则观察着赵文洁的反应。
青衣收到命令,立刻上前将怀中抱着的锦盒交给了赵文洁的丫鬟,那丫鬟接到锦盒后便打开了,侧过去给赵文洁瞧。
赵文洁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看了披风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垂眸盯着茶盏看了半晌。
“如此好的毛色,县主若不喜,换个颜色便是了,无功不受禄,恕文洁不敢领受。”良久,她突然这样说道。
随后,她侧目递给丫鬟一个眼神,丫鬟会意立刻将锦盒合上,快步走到青衣面前递上,但是青衣并未伸手去接,仿佛没看见面前站着的人一般。
丫鬟无法,只得求助的看向赵文洁,赵文洁见此眉心微蹙,似是有些不解,抬眼与宋辞视线相对,用眼神询问着。
宋辞勾唇一笑,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却放肆至极,容不得别人拒绝。
“我宋辞送出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的道理,若赵姑娘实在不喜欢,便扔了吧。”
说罢,宋辞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朝门外走去,只是在跨出门槛时回过头深深的看了赵文洁一眼。
青衣见此向赵文洁行了个礼后就连忙跟了上去。
“是他让你给我的吗?”
在宋辞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赵文洁突然跑到门边问了这样一番话。
宋辞眸光微闪,脚步微顿,但由于是背对着的缘故赵文洁并未曾看见,她看到的只有宋辞离开的背影。
赵文洁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右手紧紧抓着木门,手指泛白。
丫鬟从未见过赵文洁这副模样,她向来端庄优雅,是盛京闺阁小姐的典范,何时这样失礼过。
因此,当她看到她这样的赵文洁时心中是极度震惊的,震惊到她一时间竟忘了动作,直到赵文洁转过身才想起来要干什么。
“小姐,这个还要吗?”
丫鬟不敢看赵文洁的脸色,于是低着头小声问道。
赵文洁闻言盯着盒子看了半晌,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收起来吧。”
县主所赠之物,总不能真的扔了吧!
她在心中这样劝说自己,但眼神却愈发悲伤。她无比清楚自己这样做是在自欺欺人,但是……
赵文洁看着空荡荡的房顶,嘴角轻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来。
她又能怎么办呢?她的心何时由得了自己?
明明当初他都已经那样绝情了,明明那场病差点要了她的半条命,可是她依旧放不下……
想到这里,赵文洁突然笑起来,她走到窗前怔怔的看着廊下还未撤下的灯笼,低声喃喃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何如当初莫相识……
此时此刻,赵文洁坐在窗边独自伤感,可宋辞却颇为清闲。
由于完成了兄长交待的“任务”,宋辞心情极好,因此离了相府后并未回宫,而是取道去了诚心斋买点心。
回到慈安宫后,她将买来的两盘点心献宝似的献给了太后,在太后略带诧异的目光下,她抬起头浅浅一笑,语气颇为愉悦道:“这莲子糕挺不错的,太后您尝尝?”
说罢,她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太后嘴边,眼睛紧紧盯着她,一脸等待夸奖的模样。
宋辞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吃下,可不想过去了许久太后也没有要吃的意思,反而板起了脸。
宋辞以为她是不喜欢莲子糕,于是就自己吃下了,可是等了许久她仍是不出声。
“太后?”
宋辞实在不知是怎么了,于是小声唤出了声。
谁知,太后听了这话后脸色更不好了,十分生气道:“说了多少次了,叫祖母!祖母!这么生分干什么!”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脸上写满着不悦,宋辞本以为撞了她的忌口,因此心中还有些担心,却不想竟是因为这个。
宋辞无奈的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轻声哄道:“好好好,我叫祖母就是了。”
她一手扯着太后的袖子轻轻摇了摇,然后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那眼神无辜极了。
察觉到太后的态度已经缓和下来,宋辞再次捏起糕点递到了她的嘴边。
“祖母,尝尝吧。”
太后本就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面上端着想听她服软罢了。听了宋辞这样一声有些撒娇意味的话,她哪里还能板的了脸,瞬间便破了功。
她就着宋辞举起的动作低头尝了一口,笑道:“确实不错。”
明明刚才还是动了大怒的模样,现在却瞬间消了气,宋辞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无非是她又上了太后的当罢了,但看着她这样开心的样子她也不想拆穿,于是便配合着她演了下去。
她心里清楚,太后对她这样好除了因为她祖母的缘故外,还有愧疚使然,因此想要尽力弥补。
但凡是她想要的,她都会满足自己。
宋辞心中将这一点看的很清楚,但她从没有挑明过,因为她能感受到她的用心。
她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无论是什么原因,真心就是真心,真心是不能被糟蹋辜负的。
她宋辞并非什么善人,也没有所谓的同情心,但是对于那些真心待她好的人,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愿意成全。
因此,她愿意在她膝下承欢,以此来减少她内心对宋家的亏欠。
想到这里,宋辞抬起眼看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显得十分乖巧。太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喜爱之情。
今日阳光正好,太后用了点心后就拉着宋辞走到窗边坐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宋辞垂眸听着,没有丝毫不耐,不仅如此,她还时不时点点头应和一声,然后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问和看法。
虽然宋辞表现的很认真,但太后还是看出了她对自己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是应和自己罢了,可是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