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中的汴梁城南侧有三门。
自东向西数第一门曰“定鼎门”——这名字一听就“逾制”了。
定鼎门大街右侧是浚仪县老县城,左侧自南向北数第一坊名“宣教坊”。
坊内规划了百余家,已经有人住了,且拿到了建房许可。
三月二十日,天色有些阴沉,细雨时断时续。
田曹左丞羊茗来到了宣教坊做客。
坊内有住户名“乐庄”者,在护夷校尉府当个小佐官——当年陈眕护送羊皇后南下梁县,乐庄就是驾车的驭手,与羊茗这个羊氏远支族人关系很好。
“皇后生了,男婴。”入乐宅后,羊、乐二人摒退闲杂人等,对坐聊着新听来的事情。
“惠皇后熬了这么多年,真不容易。其实她和梁公差不多年纪,正合长久陪伴。”乐庄说完这句话,告罪一声,起身去前院拿了些干果和一壶酒。
“哦?汴梁春?”羊茗倒了一小碗闻了闻,笑问道:“你哪来的钱?”
“不瞒梦华,护夷校尉府看着不起眼,其实好处颇多。”乐庄说道:“正月里,段末波送了我两匹马、五头牛、五十只羊,我都不知道放哪里,最后找了熟人帮忙售卖。”
“你是八品官,不想置业?”羊茗问道。
乐庄指了指这座宅子,道:“别人有钱建宅子,却拿不到地。我无钱,皇后还记得当年旧事,在梁公面前提了一嘴,当天晚上就拿到地了,还不要钱,我人都傻了。就这座宅子,若无皇后馈赠,光靠我的积蓄,又怎么可能建起?至于置办庄园,一时半会不成。”
在护夷校尉府当八品官,在汴梁里坊有宅,乐庄这个马夫可以说已经跃升阶层,且站稳脚跟了,获得了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起因不过是当年关键时刻当了回司机。
这就是机遇。
“缺钱的话,我借你点。”羊茗说道。
他虽是羊氏族人,但羊家太大了,传承一百多年后,不可能每个姓羊的都有富贵,内部也分三六九等。很不幸,羊茗就是那個“九”,对他这类人来说,主脉会少少任用一番,如果能力不行,混得还不如庄园里的外姓典计,甚至有温饱都费劲的人。
乐庄既是马夫、驭手,也是护卫,武艺不凡,那会地位比羊茗低,但也低不了太多,两人交情非常不错。
后来又双双被选出来,跟随羊献容入京,关系就更不错了。
借钱,都是小事。
“也好。”乐庄想了想,没有拒绝。
“你家隔壁在起新宅,是什么人?”羊茗问道。
现在汴梁城内每一个起宅之人,都值得关注。要不了多久,其身份就会被人扒出来,揣摩下他何德何能,能先别人起宅子。
“梦华还记得王秉吗?”乐庄问道。
羊茗有些惊讶:“竟是他!”
“我也是听闻,做不得准。”乐庄说道:“徐州糜使君是忠厚长者,东海王氏求到他那里,心软了,于是帮忙说合。前阵子天师道之乱,王秉亲率三千部曲北上,于东莱、长广间,四战四捷,俘斩数千妖人。以此自效之举,获得了梁公的原谅。”
主动自效,肯定比被迫自效好太多了。
昔年南阳中尉梁臣,被一撸到底,至河阳北城军前自效,没几个月就战死了。
王秉带着家将部曲主动自效,却比梁臣好太多了。
“你怎知道?”羊茗有些绷不住。
作为田曹尚书左丞,他都没听说,你怎么知道的?
“最近十来天,定鼎门大街来了很多青州人、徐州人,打听下就知道了。”乐庄笑道:“当年梁公娶妻,徐州诸族来了不少人。甚至有个不名一文的土豪到氏,都派族人过来送礼了。梁公到现在都记得这事,这次到氏选了二百精兵前来投军,梁公直接将其编入落雁军,并许到氏在北边的‘宣仁坊’购地置宅。”
羊茗一琢磨,叹道:“到氏会钻营。”
梁公成婚,徐州有人来送礼说得过去,毕竟乡党嘛。可你一个小小的地方土豪,与梁公八竿子打不着,来送什么礼?你有资格送礼吗?
正因为这事流传度高,议论的人多,比较稀奇,所以让梁公记住了。估计庾夫人也为此事打趣过,一下子就来了机会。
不得不说,有些人是真的削尖了脑袋钻营,佩服。
“梁公是徐州人,必然会重用青徐士人。”乐庄说道:“现在梁宫内已经很多东海人了,汴梁将来会有很多青徐人。田曹王尚书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