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分兵 三四月间的朝堂大清洗影响深远。
不知道多少官员公卿下狱被杀,又不知道多少人逃离洛阳。
总之,在司马越彻底撕破脸,且更换宫廷卫士之后,朝廷的权威进一步沦丧——这次不是敌人打过来,而是司马越自己把朝廷脸面扔在地上,且还狠踩了两脚。
短期来看,他或许大大出了口恶气。
从长期来看,这是在缩减大晋朝的寿命。
司马家子孙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着实让人诧异。
五月初,廷尉诸葛诠“审判”完毕后,拟定一干乱党死罪,报予司马越幕府之后,刘舆、潘滔二人力主杀之,司马越同意。
于是尽斩缪氏兄弟、王延等十余人。
但不波及家人,亦不抄没家产,且允许各家子弟收尸安葬,算是给了面子。
五月初六,刘舆骑着高头大马,在数十随从的簇拥下,来到了国舅王延府上。
国舅府上正在治丧,刘舆视若未见,径直走了进去。
王延的子孙多在外地,一时未及赶回,尸首还是仆役领回来的,此时放在一张敛床上,用衣衾盖着,周围悬挂着白幔。
这就是小敛仪式了。
敛者,敛藏不复见也。
小敛用衣衾遮住死者,大敛将死者放入灵柩。
敛,一般在死后三日,“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亲戚之远者,亦可以至矣。”
因为府中没有主人,只有妾侍荆氏以及典计荆成、家将荆弘在操办丧事。
刘舆一进正厅,眼睛就挪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荆氏,仿佛看不到其他人一般。
想要俏,一身孝。
荆氏本就丽质天成,娇弱柔媚,此时穿上一身孝衣,当真勾魂夺魄,让刘舆差点忍受不住,直接扑上去。
好在他还有理智,挥了挥手,很快便有随从搬来一些钱帛器物,放在屋内。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这些财物就被堆在敛床边,与王延的尸体比邻。
荆氏不解地看向刘舆。
刘舆潇洒地一笑,道:“美人稍安勿躁,过几日便来接你回府。”
荆氏脸一白。
荆成、荆弘二人面有怒色,但什么都没敢说。
刘舆是司徒身前的大红人,杀国舅就是他进言的,谁敢得罪?
见到荆氏一脸死灰的样子,刘舆心中痒痒,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想要摸荆氏的小手。
荆氏后退两步,道:“国舅尚未及敛,长史便要行孟浪之事么?”
刘舆乃止。
随后笑了笑,道:“那就多等几日。”
说罢,大手一挥,前唿后拥出了门,直奔司徒府而去。
刘舆走后,荆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两眼怔怔。
“阿妹。”荆成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些什么,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司徒幕府从事中郎王倒背着双手,缓缓步入灵堂。
一双绿豆眼转了一圈,很快锁定了荆氏。
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会,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很显然,他的定力不如刘舆,直接就想上手。
荆弘看不下去妹妹受辱,挡了上去,怒视王。
王不耐烦地看了荆弘一眼,道:“你就是王延家将荆弘吧?往日里可神气得很。”
“正是我,王中郎待如何?”荆弘问道。
王哼了一声,道:“看在你妹妹份上,便不追究冲撞之罪了。”
说完,眼睛扫了一下刘舆送过来的财物,心头火大,说道:“但有一事你须谨记,刘庆孙所求之事,一概不许答应。这些财货,着即送回。至于令妹,勿忧也。过几日我便遣人上门娉之,以后你们兄弟就跟着我,定有好处。”
说完,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荆氏,转身离开了。
他也要去司徒府。
今日有要事相商,不可缺席。
王离开后,荆氏已是泪流满面,伏在案上哀哀哭泣了起来。
国舅在时,将她深藏府中,极少示人。但即便如此,她的名声还是传扬了出去,既精于音律,又天生丽质,美貌惊人,怎么可能不被人谈论呢?
国舅尚未及敛,尸首还躺在那里,刘舆、王便上门相争,丑态毕露。
这世道还有妇人的活路吗?
家中没有男人,就要被任意欺凌吗?
荆成、荆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荆氏哭了一会,渐渐去了悲意。
只见她站起身,稍稍擦拭了下眼泪,哽咽道:“将国舅入殓吧。”
“阿妹,你这是……”荆成有些不解。
“把灵柩带去广成泽别院。”荆氏坚决地说道:“我虽是音伎,也不愿委身如此无耻之人。去别院!广成泽山清水秀,国舅长埋于彼,想必会很欢喜。”
“这边的宅院呢?”荆弘问道。
“不要了。”荆氏说道:“别院那边什么都不缺,但行即可。”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选择呢?只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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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内,“群贤”毕至,但却气氛凝重,半晌没一个人说话。
旱灾越来越严重了。
自春至今,雨水极少,最近两个月更是完全停了,禾苗干枯欲死,百姓愁云惨淡。
好在去年秋收后,有相当一部分田地种下了小麦,本月即可陆续收获。
在河水尚未完全断流的时候,在千金堨等陂池尚有存水的时候,朝廷乃至庄园主、坞堡帅们组织百姓挑水,夜以继日,竭力灌溉,愣是撑到了现在,力保小麦能顺利收获。
或许会有所减产,但绝大部分可收割入库,这无疑让人大大地松了口气。
二月初种下的粟就完蛋了……
禾苗生长关键期滴雨不下,且眼见着伊水、洛水快露底了,却不知如何维持到秋收?
想必那些没有听劝,未在去年秋收后种冬小麦的人是欲哭无泪了。
真的,这才五月初,仿佛就看到了秋天颗粒无收的悲惨情状。
日子还怎么过?
“天厌晋德”——这是一个最近仅在父子、兄弟、熟人间私下里流传,但却被很多人知晓的说法。
而且,这句话还有背景:司徒司马越欺凌君上,擅杀朝臣,倒行逆施,以至于此。
这话没人敢说,但真有不少人信,包括幕府僚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