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得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宣武帝让人软禁了三皇子,谢皇后突然觉得,这些年,她自以为的宠爱,自以为的父慈子孝,在宣武帝眼中,或许只是个笑话。
谢家没了,她却得苟活在世上,因为陛下不能有一个自戕的皇后,身边的嬷嬷上前“娘娘,地上寒凉,您小心伤了身子。”
“伤了身子?有谁在意呢?”
谢皇后起身,雍容华贵的皇后一夜之间,华发丛生。
“陛下废后的圣旨没有来,本宫就还是皇后,本宫,总能去送谢家最后一程吧。”
容琛的王府,容玉听着来报的人“如今谢氏一族,皆已经下狱了,天恩浩荡,如今,已改为三族了。”
“三族吗?你可知谢氏三族,多少人?”
“属下不知。”
“是啊,我也不知道,这谢氏三族,得填进多少人命去,数都数不清楚啊。”
“宫中呢?宫中怎么说?”
“皇后和三皇子被陛下下旨软禁,二公主如今,求告无门。”
“我这个二妹妹,大抵是谢家最天真的女子了,她如今,才算是烈火烹油吧。”
“二公主意欲见求见殿下。”
“她要见我?”
“是。”
“她该来见我的。”容玉看着院子中的树,树叶已经掉完了,只剩下一堆枯枝了。
“从前她厌我,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是皇后所出,她却要处处低我一头,当然,我也不喜欢她,如今,她该恨毒了我才是,因为我是她的灭族仇人。”
“殿下可还要见?”
“见,为何不见?”容玉面上一片漠然“冤有头债有主,恨亦然。”
容玉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即便现在皇兄昏迷,但她也不愿意扰皇兄清净。
容玉回公主府的路上,让人绕道往谢府门前走一趟,其实如今不说谢府,便是外面的街道,也一瞬间冷清起来了,也是,如今谢氏入狱,这京城中几乎已经算是人人自危了,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抓人了。
“如今刑部和大理寺的牢狱之中,想来都已经满了吧。”容玉看着谢府已经贴上封条的大门,父皇旨意一下,谢氏除了外嫁的女儿,剩下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容玉莫名想到了当初她母后离世的时候,她早已经记不得自己外祖家的人了,她知道的时候,姜家已经随着她的母后一起消失了,无声无息。
容黛身着素衣,不施粉黛,在院子里等着容玉,容玉见到她这个骄纵的公主妹妹之前,她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到, 容黛在看到她的时候,便径直跪了下去。
容黛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细嫩的皮肉迅速青肿起来,容黛不说话,只是一下下的磕着头,直到额头磕破了,鲜血流了满脸。
“求皇姐救救我母后和皇兄。”
容黛实在是求告无门了,她过去活在母后和兄长的庇护下,平生唯一没有如愿的事情,便是驸马,可这一次,她的人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容黛,你当真是高看我。”
或许是回来的路上想起了元后,容玉对着容黛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她知道,谢家如今被她的父皇钉在了耻辱柱上,谢皇后又不能死,所以,她这个妹妹只会过得比她更难。
容黛跪在那里,神色惶然又担忧“皇姐既能将谢氏陷入如此地步?如今父皇又那样信任皇姐,皇姐哪怕去父皇面前,为母后和皇兄说一句话也好啊。”
“我,我知我过去对不住皇姐,只要皇姐能帮我母后,容黛往后愿为皇姐当牛做马。”
容玉只是听着,她知道,容黛该是知道的,谢氏倾覆的导火索,是她容玉亲自点燃的,可如今,容黛已经顾不得谢家了,为了她的母后,为了她的兄长,哪怕明知容玉是凶手,她也要求到容玉面前。
容玉笑了,原本只是浅浅的笑意挂在唇边,然后越来越大声,容黛忍不住后仰,她怕,却也不敢躲。
容玉笑的癫狂,甚至笑出了眼泪,片刻之后,容玉看着容黛害怕的样子,缓缓收起笑容。
“容黛,我大胤的二公主,谢家啊,一家子的聪明人都没有斗过你的父皇,你母后,是大胤的皇后啊,你的皇兄,是谢家准备好的太子殿下,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个天真的公主啊?我都不知皇后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了。”
容玉让人扶起容黛“好歹大家都姓容,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好看着你去死不是?容黛,今日我所说的,你可千万要记清楚了,出了我公主府的门,便当今日不曾来见我,知道吗?”
容黛还未曾想明白,就已经点了头。
容玉让容黛坐下,外面冷,容黛又穿的单薄,容玉让人拿了披风来。
“你不该来找我,也不能去找萧霁,你是公主,是容家的女儿,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你现在该待在那里,当好大胤的公主。”
容玉让人倒了热茶来,容黛的手指冰凉僵硬,握住滚烫的茶杯,稍稍缓过来了一些。
“这件事我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你不用,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容黛,你觉得,就凭着我,能扳倒谢家吗?你该知道的,谢家在大胤有什么样的地位。”
容黛当然知道,她太清楚了,她和母后兄长的荣耀,从不是父皇给予的,而是外祖父一家给予的。
容黛的脸色煞白“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咱们那位父皇啊,是为帝者,我只是去做了父皇想让我做的事,你明白吗?”
容黛早该明白的,可她却始终不愿意承认,那是她的父皇啊。
“谢家,从我母后离世,从你娘坐上皇后的位置上,谢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
只要宣武帝想灭了谢氏,无论谢氏如何做,做些什么,最后都是一场必死局。
“谢氏,必须死,但你不用死,你是父皇的女儿,你姓容,若想要好过些,和容辰一起去父皇面前表忠心吧。”
“那,我母后怎么办?”容玉许久才讷讷开口,语气飘忽,落不到实处去。
容玉想了想,如今她已经可以语气轻松的说起她心底深不可见的伤痕了。
“父皇已经许久不曾去我母后墓前祭拜了,至于是愧疚,还是遗忘,都已经不重要了。”
容黛晕倒在容玉的公主府,宫中来信,陛下下旨,三日后,谢氏三族,午门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