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互相看看,皆是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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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郭嘉轻轻走出洞外,却见小小的五丛火堆旁,孙原薄衣单衫,一人独坐。
这处山洞虽不至于舒适,倒也安稳。两三块立岩将洞口遮住,晚间虽是风大,却不甚寒冷。孙原选了一处石壁挡风,生了几团火将地面烤热,再将火堆挪开,铺了厚厚地一层干草。等二女睡下,再将火堆合围,本来就是木炭,也无多少烟味与声响。
郭嘉目光向下,却见孙原双手握着二女手臂,指尖有淡淡温暖的紫色光芒。
“这是什么心法?”他缓缓走到孙原身边坐下,“如此功法,着实耗费精力真元。”
“二哥的‘寒天沐暖’。”
孙原随手捡起一块木炭,轻轻抛入火堆之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噼啪”。
“赵空赵若渊……”郭嘉缓缓走到到孙原身侧坐下,唯恐惊动熟睡中的二女。“你这位二哥,藏得当真有些深了。”
“嘘……”孙原拿手指在嘴前一比,郭嘉不解其意,却听得他说:“既然知道,便不必说出来,说出来,便少了许多乐趣了。”
郭嘉哑然:“你这般想,到有些让我意外了。”
他看着身边呆望火堆的紫衣少年,淡淡笑道:“你,又有多少事,只愿藏在心里,却不愿说呢?”
那紫衣少年身形仿佛一僵,却不知说些什么,直过了半晌,方才淡淡问道:“你去过神兵山庄了?”
“自然。”郭嘉不在意他转移话题,随手取了放在身侧的紫檀剑匣,横担在身前,“不仅守了对你的承诺,还取了这尊剑匣来。”
孙原看了一眼,不禁赞叹道:“好一尊紫檀剑匣!”他自是早已看见了这剑匣,郭嘉不说,他便也不问,因为他知道,该说时郭嘉自然会说。
郭嘉随手将紫檀剑匣推出去二尺,半边剑匣已担在了孙原膝上,后者惊诧间,便听他道:“此物,便送你了。”
“送我?”孙原颇为惊讶,“可有理由?”
“我只是觉得,这物件与你更适合罢了。”郭嘉见他不推辞,便径把剑匣推了过去,“听个故事如何?”
孙原点点头:“好。”
月色阑珊,火光荧荧。
紫檀沉香剑匣映着火光,散发着淡淡紫色,有淡淡暖意沁入心脾。郭嘉讲着悠长的故事,斜靠在石头边,那一幅景象,说不出地舒缓闲适。
墨色衣衫平静止水,郭嘉仰面朝天,夜色朦胧,长空万里竟无一颗明星,唯独月明。
不知故事是何时讲完的,郭嘉又呆了半晌,才道:“这天气,明天想来是阴天。”
孙原看看他,淡淡道:“这是个好故事,只可惜没有结尾。”
“没有结尾的故事才是好故事。”郭嘉笑道:“世人总为情困,悲其悲,苦其苦,方知道无结局才是好结局。”
“你是想让世人自撰结局么?”孙原侧着脸,看着他,轻轻摇头:“你把这世间人看得太重太重了,世人万千,却难有几个能握住命轮。”
“怎知不是你将这世人看得太轻太轻?”
郭嘉声带不屑,却仍是和颜悦色:“善一念,恶一念,悲是一念,欢亦是一念。你心中无念,手中的剑再是锋利,也劈不开这尘网。”
“乱世当用重典。”孙原自语一声,却不禁苦笑起来,“你可知道,我最厌恶的便是重典。”
郭嘉摇头:“那便唯有为尘网所困。”
“你几时懂了佛法?”孙原窥破关窍,哑然失笑,“这佛家的教义你倒是熟悉。”
郭嘉斜躺荒地,一副悠哉模样,笑道“孟子云:失其本心。这闲散本心,你不想弃,便是弃了,这等关窍你还窥不破么?”
“于是你便送了我一尊剑匣是么?”
孙原轻拍剑匣,便听铁链声动,剑匣四开,六道剑鞘扇形展开,那一道吞口上,六相剑静如止水,芒封鞘中。
“尚未见过你出剑,不知你的剑是否便是你结成剑印的模样,若是你不愿出剑,这柄六相或可一用。”
郭嘉目光凝在那柄六相剑上,“人世六情,喜相逢,爱相识,怒相知,惧相守,恶相念,欲相忘,佛云六相,此亦六相,殊途同归而已。”
“那‘哀’在何处?”孙原轻轻挑眉,“《礼记》说人情者七,你已说其六,这……”
郭嘉又摇头,孙原微感诧异,便见得那墨袖轻抬,指了指自己心口,又指了指他的心口:
“这六相,归根到底,不就是这个‘哀’字么?”
身前六相尘封鞘中,有如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