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到处走,也不知道要去干嘛,这不下雨了吗,想找个地方避雨,就正好看到少侠你了。”那癫道士笑着说着,一路跑了过来。
他还是那身补丁道袍,除了淋湿了一点外依旧是仙风道骨模样,只是两手空空,那毛刷子一般的拂尘,不见了。
“道长,这不是我家,这是江小姐家。”董昭指了指江月溪道。
“哦?这姑娘长得好啊,少侠啊,她日后能给你生大胖小子的,你……”那癫道士口若悬河,却被董昭打断了。
“打住,道长你别乱扯了,你要避雨就在这屋檐下避雨好了,莫要乱讲话,也不要给我算卦了,我不信这些!”董昭说完也不想搭理他了,就径直往江府里边走去。
江月溪诧异的看了道士一眼,看着往里走的董昭,也跟上了董昭的步伐,不理那癫道士了。
“哎!少侠,等等啊!”
董昭回头:“道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那道士摸了摸肚子,“贫道肚子饿了,想化个缘……”
“道长进来吧,饭还是有的。”温柔如水的江月溪说道。
那道士闻言,喜形于色,一路小跑就跟着进来了,满脸带笑走到董昭身前,董昭却道:“道长啊,你吃饭就好,不要胡言乱语了啊,吃完饭赶紧走吧。”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那道士赔笑道。
终于,到了午时,开饭了,江家的饭菜还是很不错的,桌上便有太湖银鱼,配上姜丝清蒸的,鲜美无比。此外还有很多肉菜,素菜也有不少,但大多放在了道士面前。
谁知那道士在饭桌前坐下来,伸出筷子就夹向了那清蒸银鱼,这引得董昭发问:“道长,你吃荤腥的吗?”
“吃啊,为何不吃?”那道士好奇的看着董昭。
“天下道士都不吃荤腥,怎么就你吃?”董昭继续问道。
“贫道与众不同吗,嘿嘿……”道士笑着将银鱼塞进了嘴里,大口嚼了起来,一脸享受。
江月溪也好奇:“道长,你来自何方,是何道号?”
那道士停下嘴,思索起来,说道:“贫道乃桐柏居士,姓什么,贫道忘了……”
“忘了?”董昭江月溪同时瞪眼,难道这个道士也失了忆?
“对啊,忘了。”那道士若无其事说道。
董昭放下筷子:“道长,你一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二不知自己往哪去,三不知道自己身家姓名,四不会武功,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江月溪闻言也瞪大了眼。
“靠化缘吗,嘿嘿,出家人化缘,不寒碜……”道士嬉皮笑脸道,说完又塞了一块肉进了嘴里。
两人看着吃着肉,没有任何烦恼的癫道人,一时无语,沉默着吃着饭,再也不问了。
而此刻,上了湖心岛的正一祖孙三人,也受到了赫连飘的招待。
在一间宽大舒适的禅房内,赫连飘一身蓝色尼姑袍,盘坐于蒲团之上,面带微笑看着坐在对面的祖孙三人。
“张真人的意思,贫尼已经知晓了,只是月溪这丫头有自己的想法,成亲之事还得问过她才行。”赫连飘说的很礼貌,也很委婉。
张青玄听出来了,笑道:“咏儿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对月溪姑娘可是真心实意,何况我正一门风严谨,江小姐嫁过去,有贫道在,断不会让江小姐受半点委屈的。”
张拙也道:“若是犬子敢对江小姐发脾气,始乱终弃,张某会亲自绑来,但凭师太发落!”
赫连飘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我那徒儿最爱湖中鲜美银鱼,若是她想家了,想回来吃鱼,是否算不守正一的门规了呢?”
“这……”张拙沉默了,正一门的尴尬之处便在于此,可以成亲,但不可以吃荤腥。
张咏见状,说道:“当然不算,江小姐就算嫁过去,也依然是师太的弟子,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只要不在武林豪杰们面前露面就行了。”
“呵……”赫连飘瞟了张咏一眼,没说什么,张青玄却眼神阴沉下来,刮了张咏一眼,这小子总是乱说话,一点长进都没有,还真的是不如谷明。
“三位既然冒雨前来,不妨先吃些素斋,此事容后再议如何?”赫连飘还是很会说话的。
眼看人家给了个台阶,张青玄连忙道:“既如此,就叨扰师太了。”
赫连飘笑笑,随即吩咐小尼姑们安排素斋,招待三人。
午时过后,阴沉沉的天开了道口子,亮堂了很多,雨也停了。
“董公子,我们上岛去!”江月溪柔声道,她不敢耽误董昭的大事。董昭也正有此念头,两人再次肩并肩,出了府门,前往船坞走去。
谁知那癫道人也跟了上来,跟在后边一路小跑,喊道:“少侠啊,等等我啊!”
董昭蹙眉:“道长你跟来作甚?”
那癫道人跑到近前:“贫道无事,跟你们一起游游太湖可好?”
董昭严肃起来:“道长,你不会是想跟那鄢聪一样,跟我蹭吃蹭喝吧?我可是会打人的!”
“鄢聪那杂毛能跟贫道比吗?他那么丑,贫道那么英俊,姑娘你说是不是?”癫道人冲江月溪笑道。
江月溪捂了捂鼻子,这道士有口臭,而且她不认识鄢聪,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但董昭就不淡定了,立时开口:“你认识鄢聪?”
“认识啊,我那时还跟他比谁脚臭来着呢,他说他脱下足袋(袜子)周围的人都得跑,我说我脱了足袋周围的一个都跑不了……”那道士又絮絮叨叨起来。
“打住打住,道长,我们游太湖,游太湖……”董昭连忙打断他道。
看着此人,董昭摇摇头,这江湖上怎么什么人都有,这癫道人比鄢聪还烦……
虽然有点烦,三人还是顺利上了船,直奔湖中岛而去。
波光粼粼,水雾袅袅,这太湖果然任何时候都这么美,遨游湖中,果然令人心旷神怡,清爽无比。董昭呼吸着这雨后清新的空气,长长呼了口气。
那道士一言不发,等两人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躺在船尾,打起了呼噜来,也是让人不由一阵摇头。船靠岸时,那道士还没醒,两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打搅他,登上湖心岛,往清心庵而去。
恰在此时,清心庵外,赫连飘正好在送张青玄祖孙三人出来,与两人相撞,登时赫连飘便看见了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
董昭看见赫连飘那清冷的眼神,连忙拱手做礼:“董昭见过师太。”
赫连飘淡淡道:“你是来提亲的吗?”
旁边闻得此话的张咏大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赫连飘,见赫连飘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开口道:“师太何出此言?董昭已经断根了,如何提亲?”
赫连飘笑笑,没有回答张咏,只是略带深意的看着董昭。
董昭道:“非也,董昭此来,另有要事。”
赫连飘没有理会张咏,仍是淡淡开口:“若是要事,就进来谈吧。”然后赫连飘看向张青玄,“张真人,贫尼就不送你了。”
董昭跟江月溪并肩上前,张青玄三人脸色并不好看,尤其是张青玄,转头再看董昭时,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怒意。
董昭并不知道,张家祖孙三人对江月溪有多看好,这就是她们认定的儿媳妇,家世清白,容貌端庄大方,性格温婉而刚烈,又正值妙龄,这样的姑娘谁人不爱?
张青玄路过董昭身侧时,忽然一伸手,朝董昭肩膀搭来,董昭反应不急,被他一把抓住肩膀,董昭左手立回,右手反手去抓,两只手同时抓向了张青玄伸过来的左手,张青玄略微一惊,忽一松手,另一手伸出,闪电般抓住了董昭左手脉门!
“张真人你要做什么?”董昭大惊,被扣住脉门的他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张青玄扣住他脉门,却并未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在……号脉。
张青玄片刻就眉头一紧,冷冷的看着董昭:“小子,你没有断根?”
董昭脑袋一转,登时露出大喜的表情:“是吗?太好了!这么说来,我有救了?”
张青玄露出一股疑惑之色:“董昭,你身体内虽然有内伤暗伤,但那里根本就没有事,你故意骗人的吧?”
董昭闻言更喜了,他一跺脚:“我就说嘛,都怪那庸医,我也觉得没事。”
张咏恶狠狠道:“没事,我让你现在就有事!”说罢张咏狠狠一掌朝董昭打来!
张咏突然发难,江月溪都惊到了,这人,怎么就这么恨董昭呢?
董昭连忙后退,避开张咏的掌,江月溪立马挡在董昭面前:“张咏,这是清心庵,不是终南山,你休想在此造次!”
这下完了,江月溪都挡在董昭前面了,张咏如何能忍?
“董昭,我要你死!”
张咏说罢便去拔剑,谁料张青玄的手死死按住了他,让他拔不出来。
“爷爷,你让我杀了他!”张咏大怒道。
张青玄仍然死死看着董昭,没有回答张咏,再看着挡在董昭身前的江月溪,脸色冰寒,手仍然按住了张咏的手,谁也不知道张青玄在想什么!
“少侠勿怕,我来救你了!”
正在这紧张时刻,癫道人踩在湿哒哒的泥地上跑来了,可他才跑到三四十步外,便停住了!
张青玄转头看去,看见癫道人时,顿时瞳孔猛地一缩。而癫道人看到张青玄时,摇了摇脑袋,似乎在确认什么,当确认完后,癫道人手一撒,掉头就往湖边船里跑!
张青玄见状,一言不发,立马撇了董昭,朝癫道人追去!
“你不要过来啊!”癫道人看着轻功极高的张青玄,回头大喊,跳上船的他看见张青玄越来越近,立时慌了,弃了船桨,朝着湖水猛地就是一掠!
踏湖而行!
癫道人飞也似的迈开双腿,竟然在湖面上跑了起来,张青玄在后边追,居然追不上!眼看两人越追越远,都快看不见了,张拙这才慌了,连忙对张咏道:“我们去接应你爷爷!”
张咏转身要走,却被董昭一把抓住肩膀,一动,竟然没挣脱,他回头,正好对上董昭的双眼。
董昭道:“张咏,你刚刚动了杀心吧?”
“是又如何?”张咏毫不退让道。
“下次再见,你再给我咬牙切齿,我一定杀了你!”
“我怕你啊——”张咏话未完,他的肩膀上一股大力压来,痛的他脸颊直抖,他大怒,右手一伸,要打董昭前胸,谁料董昭左手更快,一掌迎上了张咏的掌!
“砰!”两人一对掌,张咏顿感不妙,体内气血翻涌,这家伙,又强了这么多?
他来不及感慨,董昭右手自他肩膀往下一滑,趁他吃惊之际,擒住了他的手腕脉门,就是一拧!
“呃啊……”张咏吃痛大喊。
“休伤我儿!”
张拙见张咏吃亏,狠狠一掌朝董昭打来!
董昭见张拙掌力雄浑,不敢大意,伸出左手,气行下阴,使出阎罗掌全力迎了上去!
“砰!”
两掌相交,四周空气为之一荡,江月溪挡住脸后退四五步,而张拙脸色剧变,被董昭的全力一掌打的倒飞而出,落在泥土里,一身干净的道袍顷刻间沾满了泥水。而张咏,也被董昭抓住手腕一把扔出,父子俩双双落地,狼狈不堪。
董昭奚落道:“没了张青玄张更离,你们跟废物没什么区别!再敢出言不逊,老子一定要你狗命!”
旁边的江月溪目瞪口呆,这才多久,他都能打张家父子了吗?
张咏咬牙,回头一看咳血的张拙,刚要骂,但看着董昭那不善的眼神,一时没敢说出口。
“我们走……”张拙捂着右手,深深看了董昭一眼,朝船走去。
立于庵前台阶上的赫连飘默默看着这一切,看见张家父子狼狈离去,她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她看中的人,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