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邪真一面拔剑,一面步出楼阁,来到悬崖边缘。
他脚下是百丈深渊,山岚流动,黑不见底。
“灭魂”出鞘的一瞬,碧芒闪烁,寒彻如霜,仿佛空气都为之凝结,月光为之静固。
蓦然,风势骤猛,掀起阵阵狂啸,大风刮的吊桥颠簸摇晃,桥板咯吱咯吱作响,摇摇欲坠,看的令人心惊肉跳。
方邪真飞身一跃,登上吊桥左侧的铁链扶手。他的姿势很优雅,像湖面上浮游的天鹅,随着风摇,跟着桥摆。
夜空,清冷的月光。
很凄美。
崖边,摇曳的白影。
很寂寞。
方邪真执剑而立,衣袂袅袅,剑尖斜垂,目光凝眺前方。
月下,对岸亦有一个幽灵般的灰影,肩扛一柄九尺七寸的长剑。似尊石像,据桥而守。
方邪真认得出那柄剑,自然清楚对面的人是蔡旋钟。
同理,蔡旋钟也知白衣人是谁。
他与方邪真不同,全身灰色劲装紧贴躯体,绑腿扎的严丝合缝,手腕用麻布缠的极为平整。仿佛衣衫是生长出来的皮肤,与其本为一体。
这身劲装十分干练,能大幅削减阻力的影响,有利于更顺畅的出手,更快速的出招。
他要每个细节做到最好,调至最佳。
高手对决,一丝疏漏,一分干扰,都能决定双方生死。
尤其他这样的剑手,往往只分生死,不求输赢。
倏地,蔡旋钟翻上右侧扶手,足底猛的蹬踩,铁链产生剧烈震动,整座吊桥随之往一边倾覆。
方邪真见状,左足勾住铁索,身子跟着侧斜,像蜗牛一样黏住不坠。其剑尖朝上,指向苍穹,似在问天。
他亦在问天。
视线倾斜一刹,蔡旋钟已蹿身前冲,踏链疾奔,身形犹如风驰电掣。吊桥的铁索被踩的“咣当咣当……”狂颤不止,链条波浪似的震荡起来。
一瞬间,蔡旋钟已冲近四五丈,他眼睛里射出精光,狠狠的盯着对手,如临大敌。
方邪真绝对算是劲敌。
风在啸。
桥在晃。
他的剑变得异常亢奋,在鞘内激颤,犹如笼中猛兽,跃跃欲出。
蔡旋钟的剑久不离鞘。
他那“破体无形剑气”已惊世骇俗,令人生畏,无需拔剑,亦能破敌。
但谁都没见过真正的“大限将至,九七剑法”。
那才是他的杀手锏。
至于是什么样的剑法?
无人知晓。
因为见过之人皆已殒命。
“刀柄会”外三堂堂主“不死铜人”匕老爷子够厉害,他凭一身“金钟罩”的硬功,练就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素以刚猛称雄一方。
他死在“大限”下。
“富贵之家”大当家“飞锤金钵”席秋野够霸道。他设擂会群雄,连胜二十七场,挑战者甚至逼不出他的独门绝技,“飞雷神锤”和“金光佛钵”。
他亡于“九七”下。
“六合青龙,一剑擎天”的荒山道人,纵横陕西无敌手。自在门“六合青龙”未成名前,只有他配的上“六合青龙”四个字。
在陕西一带,除了方振眉的“惊天一剑”,郭傲白的“七重天剑法”,也只有荒山道人敢称“一剑擎天”。
他毙命于“转魄”。
唯一的例外是“大梦神剑”顾夕朝,他成名已久,名气极大,剑法甚高。
这一点是公认的。
因为他有两个出色的徒弟:方觉晓和萧亮。
顾夕朝的“大梦初醒,恍如神剑”未逢敌手,没人能在其剑下走过五十招。江湖人言,他的剑法与其徒“神剑”萧亮齐名。
他没死。
顾夕朝与蔡旋钟交手比试,斗了三百招,未分胜负。
经此一役,他便退隐江湖,成为绝唱。对整个武林,他只有一句交代: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蔡旋钟的剑是一种禁限。
禁止对手的剑法,限制敌人的剑法,制止别人活下去的剑法。
此时此地,他找上了方邪真,一个同样以剑禁止,限制对手的人。
蔡旋钟又迫近五六丈,剑鞘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如遭电殛似的那种抽搐。
倏地,他额上的灰痣遽然一跳,杀气大盛。方邪真亦如蜻蜓点水,双足在铁锁上连续前纵,飞掠迎向蔡旋钟。
吊桥依然倾斜,两人一高一低冲向彼此,以求一决胜负。
眼看,双方已不到三丈之距时,桥面猛烈摇晃,铁索发出金铁锐鸣,好几块木板陡然崩裂。
是破体无形剑气。
蔡旋钟率先动手。
他耸动肩膀,转动手腕,剑气便破鞘而出。剑气与气流摩擦后,在夜空留下一缕星火耀芒,映亮桥面。
方邪真蹙紧眉头,提气掠起,腾空翻转,旋身下落,宛若飞鹰扑兔,白鹳捕鱼,俯向下面的蔡旋钟。
他居高临下,凌空发剑。
只见,翠绿的剑影,下斩飞落,犹如一道青电飞驰大地。
剑影离蔡旋钟头顶不到五尺,他的头皮已感到侵人的剑意,似乎头颅即将被劈开。
他扬首抬肩,右手猝然拔剑,顿时精光乍亮,寒芒疾走。
由于转魄剑太长,只离鞘一半,剑锋仍藏深不露,但足以接下方邪真那一剑。
一声锐响,回荡山巅,两人交手一招,双双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