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中,掌柜身材欣长,凤目疏眉,面色红润。一袭宽大的素净白袍,犹似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但目光如苍鹰般寒厉。
这打扮属实不像做生意的老板,少了油滑感和市俗气,更显不出富贵之相,反而颇有几分军师谋士的气质。
仅是一眼,赵好心知此人绝非泛泛。
“阁下可是赵先生?”
赵好道:我是赵好。
“四大凶徒的“小心眼”,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赵好亦不搭腔,他不爱听太客套的话,那种话对他来讲没有意义。
他是凶徒,非官非商,听不惯。
掌柜则掀起袍裾落座,还悠哉悠哉的翘起二郎腿,似有几分官腔,几分官样。
“你是不是接头人?”
掌柜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用手推过去说:先喝水,晚上没人烧水煮茶,委屈赵先生喝凉的,多多包涵。
赵好则中食二指一拨,将茶杯推回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橘黄的蜡烛光里,他纤细的手犹如晨曦中的薄雾,光一照泛着淡淡的白晕,静静的柔影。
茶杯在桌面移动,火苗左右剧烈跳动,掌柜则轻轻拿起杯子,自顾喝了起来,烛火倏然稳定下来。
赵好目光一寒,心忖此人内力不弱,便问:掌柜贵姓?是佛爷的人吗?
掌柜道:免贵姓方,叫我方师爷便可。这家店其实只是个幌子,我并非什么掌柜,而是替佛爷办事的小卒子。
赵好冷冷道:我也是。
方师爷道:赵先生说笑了,你肯定不算小卒子。
赵好一听,微扬艳红的唇角道:哦?方师爷那么确定?
方师爷淡淡一笑,笑起来有点淡淡的秀气,清清的甜意,好像嘴里含着一片清清淡淡,却很鲜嫩的鱼肉。
他的笑就像化开的鱼肉,一笑就散。
“我确定。因为小卒子是到不了这里,赵先生你说是不是呢?”
赵好道:赵某能到这里,是主人需要我这枚小卒过河。
方师爷道:过河的小卒脱胎换骨,不再是普通小卒子。
“无论卒子过不过河,亦或是炮,是马,是车,是象,都是主人走的棋,使的招,为主人吃掉对手的棋。”
赵好用余光斜睨,昏暗的客厅里出奇的幽静,方师爷在如镜的烛火中忽隐忽现。
如梦似幻。
难以捉摸。
方师爷含笑道:龙放啸已殁,风云镖局易主,棋局却仍未了结。
赵好一怔,沉声道:这次行动最大的目标已灭,龙放啸和风云镖局不再是障碍,大局已定。
方师爷摇首道:仅仅为了对付风云镖局,佛爷不用等六年光阴。武林四大家瓦解之后,龙放啸如失臂膀,北方武林的地位已不稳固。碍于诸葛小花暗中支持,才迟迟无法下手。但京城风云突变,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均遭巨变,权力更替。元十三限挑起同门内斗,自在门元气大伤。一时朝野动荡,诸葛小花已分身乏术,顾不上河东路。
赵好道:但还有四大名捕。当年若不是追命,无情从中作梗,计划也不会搁置至今。
方师爷道:四大名捕是很棘手,前提是四人联手。好在如今他们分散各处,无情要坐镇京师,维持治安。追命困于洛阳,身陷“池,游,回,葛”四大家的争斗漩涡,铁手和冷血时常被刑部故意外调办案,构不成威胁。咱们只需按照佛爷的计划行事,将后面的局走完即可。
赵好道:铁手到了河东,你可知晓?
方师爷眯着眼道:知道。方才我收到消息,铁手会来太原府。
赵好眼瞳遽然发赤,眉间凝聚一股戾气,渗出怖人的杀意。
方师爷轻瞥一眼,说道:赵先生,不必担心,铁手势单力孤,佛爷已有安排。倒是另有一人,是计划外的隐患,我们需谨慎小心。
“谁?”
方师爷长身而起,慢慢走到书案前。
赵好运足目力细看,无奈房间光线极暗,勉强瞧出方师爷是在提笔书写着什么。
片刻,方师爷转身走来,右手夹着一个红木匣子。左手里拿着一张信纸,递给赵好。
“这是佛爷接下来要你去做的事,事关重大,切记。”
赵好接过信纸,仔细阅览,看完后将信纸放在烛火上。
纸乍燃,光骤亮,客厅遽明。
信纸瞬间烧成灰烬掉落桌面,座位上的赵好已不见其踪。
方师爷则伸手捻灭烛芯,屋内一黑,一条白影掠出客厅,形姿似鹤,身速如鹰。
方师爷出了典当行,翻上街对面“黄记酒庄”的屋脊,展动轻功。
他一路飞行,穿过“横龙大道”,拐入“斜凤大街”,经“鞋帽巷”至“苦瓜弄”,又飞跃“封仁院”,通过“铜板楼”,到了一处府邸。
“太原府衙”
门口的衙役一见方师爷,立刻笑脸相迎。
“方师爷,大人正等着你。”
“刘大人,现在何处?”
“鸳鸯楼。”
“还有谁在?”
衙役想了想回答:沙姑娘。
“开门。”
衙役打开府门,方师爷迈槛而入,绕过府衙办公的地方,从回廊经过后府花园小径,到了内院。
“鸳鸯楼”就在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