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在家里被张铁兵称为陆海空总司令。
陆海空,是因为张妈不只喜欢养狗,还喜欢养猫养兔子养花,还养过鸽子,八哥和鱼,然后呢,她自己又不耐烦天天伺候,就总是命令张爸和张铁军他们去收拾喂食。
张爸就总笑称自己是搞后勤的,不只要管人,还要管猫狗兔子鸟和鱼的食儿,张铁军和张铁兵自然就是饲养员了。
反正都是围绕在张妈身边听命令的。
从店里出来,张铁军溜达到对面,回头看了看店面,其实感觉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但在这个时候是足够用了,高大大气。
小三十米宽的大门脸,大窗子在六米高的彩绘门头映衬下显得特别的有档次。不用来开饭店有点可惜了。
这个时候在这里开饭店还是很赚钱的,可惜就是时运不长,九五年以后整个矿区的饭店生意都要拉稀,开始不好做起来,张铁军肯定不会去碰那个霉头。
九五年以后,钢铁公司下面各厂矿的招待权力回收,不再拨发招待费用了,并且下文件不再承认打白条行为。
这一道文件就坑黄了好几十家私人饭店,老板只能抱着白条哭。钱要不回来了。你说他做个生意招谁惹谁了?
但是说不给就真不给了。赖账这一块向来是拿捏的死死的,是我们的老套路了。
张铁军当时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他还好点,白条不多,也就是八万来块钱。主要是关系搞的好,账结的就勤一些。
那家伙过年过节礼物都是成车的送,关系能不好嘛。
当时欠他钱最多的是小车班和爆破车间,人家像没有那回事儿似的,该干啥干啥,提都不提了,反正是上面下的文件。
后来爆破车间的主任提了矿长。张铁军感觉他们的提拔条件肯定是根据赖账能力来定的。
不只是厂矿,政府那边也都是这么个套路,报纸新闻大肆宣扬夸赞狠刹吃喝风,就是没有人关心关心这些要不回来钱的人,有些连饭都吃不上了。
这都是正常情况,常规操作,后来的占地不给钱拆迁打断腿也都差不多。
人家也不说不给,就是你得等,等到什么时候呢?就张铁军知道的,有文字记载的是三百八十二年,还是法院判的:连利息三百多万,一个月给五百。
像这种一本正经的扯基巴蛋的事儿太多了,说出来大家肯定都不信。但就是真的。每年被欠款拖垮的企业不知凡几,谁在意他们死不死?
别的都不说,在以后的几十年中,有太多的所谓城市地标性建筑,后面都埋着一堆无力反抗只能饿死的枯骨。而我们看到的只有花团锦簇。
说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
今天下午没有约人也没有人约,张铁军就感觉一身轻松,想去干点年轻人该干的事儿。
打台球。他也有段时间没摸过球杆了,手有点痒痒。
台球社里一如即往千篇一律的热闹,排风扇呜呜的做着无用功,屋子里的烟气永远也排不完。
台球社里的同志们永远都是那么的热情,一进门就纷纷抬手打招呼问候,很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就相当亲切。
天冷了,老板也不弄他那个躺椅坐在门口了,守在炉子边上变成了锅炉工。
“铁军儿,你可有段时间没来了。”
“有点忙。你这烧的有点太早了吧?”
“不早了,暖气都通了多长时间了?这屋就一层铁皮子,要是不烧炉子能冷死个人,暖暖和和的大伙愿意来,我也多挣几块。”
其实真没有那么冷,也就是这会儿暖气给的早,就感觉好像冷了似的。
等以后供暖独立自负盈亏了,开始收取暖费的时候,你看看他还给不给你烧这么早就完了,别说早早烧了,大腊月的都不想烧。
为了少烧点煤供暖公司还不惜重金专门定做了温度计出来,那玩艺儿瞄哪都是十八度,就很神奇。
所以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在回忆八、九十年代,那是真的好,方方面面的好。
“铁军儿,打两盘不?老没见你了。”
张铁军给老板递了根烟扭头看过去,孙中科站在里面角上冲他呲牙乐。
这哥们除了上班其余时间好像总这么精神,天天蹲在台球社,要不就和那些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上的社会人去混。
张铁军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就一直感觉跟着那些社会人儿一起混很牛逼。
一个一个除了吹牛逼就啥也没有了,钱也挣不着,偷鸡摸狗的,哪个地方牛逼呢?连打架都不行。
估计只能是惺惺相吹。
“你还有钱玩吗?”张铁军给他扔了根烟:“你上次冒货没扣你奖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