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样了,早些年小门脸时候还成,后来改成京味香,再改回来,一来二去的,也就没了老年那味儿了。”
“汪爷爷不说了么?不让用硝了,也就丢了些东西。不过,还是健康些好。”李乐又举起在芮老师那边拿的袋子,“对了,还有这个。”
老爷子凑过去瞧了眼,“湖州茶食三珍,玫瑰酥糖、椒盐桃片和牛皮糖,哪来的?”
“呀,这您都知道?”
“以前燕京土特产店有卖过。”
“就我和您说过的,我们学校的那个人瑞,芮老师给的,我就借花献佛,您尝尝。”
“芮先生啊,心久仰之,心久仰之。”
“咦?小乐来了啊。”
“袁奶奶。”看到被保姆搀扶出来的老太太,李乐赶紧行礼。
“就你自己?女朋友呢?”
“嗨,人家哪像我似的,一闲散人,得工作呢,这会儿,应该在巴黎吧。”
瞧见袁老太太除了腿脚还不太利索,脸上见了红晕,倒是比上次来时候胖了一点,李乐心安不少。
这几年,老爷子除了眼睛一个看不见,一个不灵光,其他还好,就是老太太,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李乐有次见了王家大伯,商量给老两口换个安静点儿的老院子,可老爷子一辈子不想麻烦人,只说,随遇而安,没那么多讲究,以前为了给家具腾地方,还睡柜子里,案板上,屋漏风,瓦渗雨,现在这也挺好。
“有心就给我弄点菜过来。”
李乐知道老爷子现在不再动手下厨,除了眼神不济,再就是觉得现在的菜味道都不对了,想着找机会弄块地,能种点老品种啥的。
“今天吃啥?”
“你说?”老爷子推推眼镜。
“白案,烙大饼,咋样?弄点白粥,香油拌碟咸菜,就着酱羊肉?”
“可以。”
李乐是个快手,说干就干,和面揉面,保姆跟着打下手,倒有些跟不上节奏,直说慢点。
“袁奶奶,案板太小,使不开。”
“用大案。”王老爷子指指屋中间的那张明代黄花梨大案。
“能行?”
“怎么不行,以前包饺子擀面皮都用的这个,收拾收拾,就它。”
几百年的大案上摊大饼,李乐心里直乐呵,好像这么干的,也没几个人。肩膀甩开,动作都大了几分。
“瞧见没,还是年轻手脚利索。”袁老太太笑道。
“他心大,就大气,要是有些人,试试?”老爷子看李乐干活,笑眯眯的举着大茶缸。
老两口饭量小,保姆也一般,几张大饼酱羊肉,倒是都进了李乐的肚子。
喝完白粥溜溜缝,李乐进里屋瞧见老爷子写的几张信札。
“天晴,又阴,轻的像浮云,隐逸在山林,丁宁,丁宁。”
“感谢两旁的白杨,送我们到高台,虽然没有风,已经够苍凉。”
“诶,王爷爷,这是您写的?”
“不是,是我一个师长,好友,陈漫哉的诗。”
“哦。”
“你看过围城?”
“看过,方鸿渐么,克莱登大学,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咋?”
“唐晓芙的原型,就是他夫人。”
“还有这说道?”
“可不,钱不可敌。哈哈哈。”王老头好像想起什么,笑的很开心。
“有典故?”
“你太小,和你说,不,着。”
“嘿~~~~~”
“不过,漫哉,是比我更有资格的藏家,我喜欢古家具,都是他领路的。”
“如果假以天年,漫哉肯定会把明代家具的那些皇皇巨着写成,这个题目轮不到我去写,就是想写也不敢写了。”
“可惜了啊。”
“陈先生的夫人还在?”
“早几年也故去了。他俩结婚的时候,租的我家房子,那时候才认识他。我那是还是个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玩的顽皮学生。我喜欢玩狗,有天晚上和人一起,牵了四条狗去玉泉山捉獾,一早才回来,叫门时园丁睡的太沉,没听见,漫哉两口子听见,吓坏了,以为有强盗,两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可怜我只能翻墙而入。”
“漫哉是个大学问家,于甲骨文金文,音韵,青铜器,古建筑,殷商历史,文学诗歌,乃至绘画,都是大家,可惜走的太早,多少人都不记得了。其人也好看,行事坐卧,抽烟喝茶,都非常气派,只抽锡纸包的大前门,只喝龙井。我羡慕的紧,可又学不来,只能说自己没那气度。”
看到老头有些伤感回忆,李乐小声道,“斯人已去,您也别......”
“都有这天,没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