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太会安慰人,蒋丞一直觉得自己也不是很会关心人。
也许是从小养父母的关心比较另类,他的感受里,来自于他们的关心更多的像是要求,温和理智的一些希望。
不知道是因为这样,还是他骨子里李保国的那些遗传,总之他对于“关心人”这样的技能掌握得不是很好,跟他关系那么铁,被他视为唯一铁子的潘智,以前生个病受个伤之类的,他也没有表现得有多么关心,慰问的时候都会显得很生硬,潘智几次都说,你不如不问呢,这尴尬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
可是碰到顾飞之后,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他会关心一个人,心疼一个人到这样的程度,发自内心,表达真挚,没有尴尬,没有生硬……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啧啧啧。
蒋丞低头看了看靠在他身上睡着的顾飞,在他头顶上亲了亲。
顾飞头发挺硬的,剃了毛寸之后亲一下都扎嘴,但他亲完一口之后又亲了一口,要不是怕吵醒顾飞,他还想啃一口。
顾飞是第一个让他会心疼得发抖的人,生病的顾飞没有了平时钢厂顾霸天的气势,乖乖靠他怀里闭着眼的样子,看上去像只受了委屈的猫。
还是有点儿湿乎乎的猫。
要潘智这么一身汗,别说抱着,靠近他都会被揍。
……当然,潘智跟他毕竟是兄弟不是恋人。
哦哟恋人。
蒋丞小声啧了一声,这文艺肉麻劲儿的,还恋人呢。
也许是啧的还不够小声,顾飞脑袋动了动,哼了一声。
“怎么了?”蒋丞问。
“我是不是应该吃药?”顾飞嘟囔了一句。
“啊是!”蒋丞这才想起来没给他吃药,于是赶紧伸手想去拿药。
但是药放在茶几上,他够不着,想拿就得放开顾飞,顾飞现在是靠在他身上,自己要走开了,顾飞一个病猫就得自己撑着……其实就是不想放开。
犹豫了大概一秒钟,蒋丞伸出了自己的脚,把茶几上包着两颗退烧药的小纸包用脚趾给夹了过来。
“哎操,”顾飞偏开头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吃了。”
“穷讲究,”蒋丞从脚上拿过纸包,“这药都包着的呢,我脚又没踩狗屎……”
“啊……”顾飞叹了口气,“那杯子你也用脚拿吗?”
“靠。”蒋丞看着距离比药更远的杯子,愣了半天之后,再次伸出了脚。
“丞哥你醒醒。”顾飞说。
蒋丞没说话,用脚尖勾住了茶几沿儿,收腿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拉,把挺沉一个茶几拉到了手边,再伸手一拽,茶几贴在了沙发旁边。
“来,吃药。”他拿过了杯子,把一颗药放进了顾飞嘴里。
“懒人大智慧啊。”顾飞叼着吸管喝了几口水,把药咽了。
“我不是懒,”蒋丞说,“我就是不想撒手。”
坚持着不撒手的原则,蒋丞用脚拿了体温计,一颗糖,电视机遥控器。
一直到最后顾飞想喝水但杯子里没水了,他才叹了口气,水壶在电视旁边的桌子上,他除非卸了左腿接右腿上才能够得着。
“你自己坐好,”蒋丞把茶几蹬开,“我给你倒水。”
“我一会儿洗个澡去床上躺着吧。”顾飞说。
“洗澡?”蒋丞看着他,“你发着烧呢还洗什么澡,烧退了再洗吧。”
“不洗活不下去了,”顾飞说,“一身汗。”
蒋丞没有什么伺候病人的经验,顾飞这个发烧也不是感冒之类的引起的,到底该注意点儿什么他实在弄不明白,在捂汗这个他唯一知道的民间偏方和顾飞声称不洗澡洗不下去之间有些迷茫。
“生活方面我是学霸,”顾飞说,“你这个渣渣。”
蒋丞觉得顾飞的话很有道理,于是没再阻拦,让顾飞去洗了个澡。
“也别再捂我了,我现在也不发冷,”顾飞洗完澡躺到床上,很舒展地躺着,闭着眼睛,“你抱着我就行。”
“嗯。”蒋丞拿了床毛巾被给他。
然后冲刺似的跑到浴室洗了个澡,再冲刺似的回到卧室,给顾飞又测了个体温。
“38度了,”蒋丞关掉灯躺到他身边搂好,“应该是在退烧了吧?”
“嗯,”顾飞应了一声,“要是还烧我会觉得冷的。”
“哎,”蒋丞叹了口气,“我刚才还在想,我要去上学了,你病了也没我伺候着怎么办……其实我伺候你也就是添乱,是吧。”
“怎么会是添乱,”顾飞笑了笑,“要是没你在,我今天这么发烧,也就是倒杯水搁旁边,倒头一直睡到退烧就完事了。”
“不对,”蒋丞想了想,“你不会再生病了,这次发烧也是因为我。”
“我最后说一次,”顾飞摸了摸他的手,“你再说这种话,我……”
“你什么?”蒋丞问。
“我……先想想吧,没想好,”顾飞笑笑,“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么说。”
“嗯,以后不说了。”蒋丞闭上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但蒋丞知道顾飞没有睡着,听呼吸就知道顾飞还醒着。
这份沉默跟平时他俩那种舒心的沉默不同,蒋丞没有问也知道,是因为刚才他那去“我要去上学了”。
他俩之间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个问题,唯一一次大概就是之前他跟顾飞提及“以后”的时候。
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这个事实两个人都在回避,没有过任何谈论,他们甚至没有聊过蒋丞想去哪个学校。
蒋丞一直觉得,就算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还有电话,有视频……但真的分开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而“复习的时候要心无杂念”这样的理由已经不能再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害怕这一天。
顾飞睡着了,呼吸慢慢放缓了,蒋丞拿过手机,调了个震动的闹钟。
他估计自己猛地放松下来,明天可能早起不了,但他必须早一些起来,给顾飞把早点准备好。
这么久以来,他每天都是睁眼就有吃的,就算顾飞没生病,他也想让顾飞体会一下这种猪一样的生活。
“晚安。”他凑到顾飞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又在耳朵尖儿上亲了亲。
这是混乱的一夜。
挺久没做过梦的蒋丞这一夜的梦要都能记得,至少得有四十集,虽然被手机震醒的时候他只记得片花部分。
片花基本全是考试,一会儿是笔没带,一会儿是橡皮变成木头了用不了,一会是答题卡撕了……
一直都没太紧张,结果把紧张全攒这儿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顾飞,还没醒。
太好了,他小心地坐起来,顾飞趴在枕头上,睡得挺沉,发烧这事儿实在是消耗太大,他伸手想摸摸顾飞的脑门儿,犹豫了一下又收了手。
下床之后拿了体温计测了一下,37度。
好多了,虽然没恢复正常,但总算是降了不少,没那么吓人了。
早点,早点。
蒋丞小步蹦着跑进厕所,洗漱完了又蹦着出了门。
为什么要蹦着走他也不知道,从小他就觉得这么蹦着走仿佛练轻功,走路会比平时脚步声要轻。
买了早点回来,顾飞还趴在枕头上没动过。
蒋丞看了看时间,还早,现在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叫醒顾飞,想睡的话,睡一天也没问题。
他拿过椅子反着跨过去坐下,趴在椅背上看着顾飞。
睁开眼不用再满脑子想着复习,这种空闲得简直令人发指的生活,简直是太美好了。
他可以就这么趴在这儿,盯着顾飞看上一天。
顾飞的脸挺耐看的,哪怕是埋了一半在枕头里,也还是很迷人,特别是像今天这样,闭着眼,放松的状态里带着些许疲惫……
再想到昨天他那声沙哑的,有一丝撒娇的“抱”,蒋丞这一瞬间就想冲过去扑到他身上。
性感。
就是非常性感。
“做吗?”顾飞突然开口。
蒋丞吓了一跳,在椅子上弹了一下差点儿翻到地上。
顾飞还闭着眼睛,姿势都没变过。
蒋丞感觉自己是不是太饥渴了出现了幻听,盯着顾飞看了几眼,他小声叫一声:“顾飞?”
“我问你做不做?”顾飞睁开了一只眼睛,勾了勾嘴角,“坐这儿盯了有二十分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