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么?
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么?!
你以为你真的赢了么???!
一瞬间对这句话反应最为剧烈的并不是枝子,而是阳炎,她因为恐惧竟无法控制这具久经锻炼的忍者身体,浑身颤抖。
如出一辙的话语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梦魇,那是她最无法释怀,也最无法忘却的,人生至暗时刻,两世算来,近二十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在忍界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重新拥有了许多以前失去的东西,但是再次听到这句话,她才发现,没有,她还是那个内心软弱,遇到磨难就想要放弃的胆小鬼。
“你什么意思?!”尖利的女声划破寂静,也将阳炎的思绪强制性唤回,是枝子掐着太郎父亲的脖子在怒吼。
“咳,咳咳,真可怜啊,那个叫山野村的地方。”神情疯狂的老人带着快意挤出这几句话。
枝子失去了一开始的胜券在握,她以为自己准备许久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敌人也因为她的犹豫将一切调查仔细。
“阳炎,你能带我迅速赶至山野村么?我给你领路!”枝子狠狠抽出利剑杀死老人后扒着阳炎,急不可耐的说道,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就方寸大乱。
阳炎在枝子剧烈的摇晃下,勉强找回些真实感,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背起枝子,迅速跃起,离开城池。
在枝子焦急的声音催促下,阳炎用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凌厉的风打在脸上,尖锐感不输于利器。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速度再快也无法挽回。
两人抵达的时候,已经晚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阳炎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间惨剧,破败的村落建筑的在大火燃烧下逐一坍塌,里面已是没有了活人的生命气息,并不是都逃出去了,而是在火焰缭绕前,就已经被残忍杀害。
整个村庄,大概无一活口,因为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被刀刃捅穿,然后像破布一样随意的丢弃在村口。
抚养了悠真许久的阳炎见不得婴孩的惨死,她捂着嘴偏头不忍细看。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么,狗命运,你在报应我什么?明明你对我如此不公!”枝子看到眼前一切,已是崩溃。
她举起太郎的头颅,正对着自己,期期艾艾的询问,“太郎,我错了么?我错在哪了?我不该恨么?还是我不该爱上你?呐,太郎,你告诉我啊!”
死人当然是不会回答的,枝子静默了下来,似乎是看清了现实,低声说道,“啊,是啊,太郎你已经先我一步走了,对不起啊,枝子我可能见不到你了呢,枝子我罪孽深重,必须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呢。太郎,我后悔了。。。”
哽咽中,一滴清泪顺着脸颊划下,游女不应有泪,但枝子已经伤痕累累,全然不在意了。
泪滴还未掉落至大地,枝子已是毅然决然抱着爱人冲进了火海,阳炎情绪凌乱之下,没能反应过来,将将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擦过枝子的袍角。
火光中,枝子癫狂的大笑,宽大的衣袍翻飞间如展翅欲飞的蝴蝶,热浪袭过,隐隐约约传来了哀戚的和歌:
般般身后事,只盼再相逢,
慢慢黄泉路,也堪忆我胸。(注)
听到这句歌,阳炎难受极了,这首词的大概意思是:我的生命即将结束,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离开人世之前,只希望再见你一面,有了这段回忆,也好安慰我在黄泉路山的孤寂。
显然枝子后悔的并不是爱上了太郎这件事,她后悔的是自己不该复仇,连累了这一村老小。
可是人类在经历了悲痛的失去之后,想要复仇何错之有?
你让我经历苦楚,我就一定要让你对等的体验我所感受过的。正所谓被留下的人们才是最痛苦的,他们沉溺于自己所失去的,深陷黑暗,眼睛被蒙蔽,雪恨之前再难以见到人间美好,哪怕是那么浓重的爱意都无法填补枝子被恨所统治的内心。
如果轻而易举放下了仇恨,只能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曾在意,所以他才能坦然放下。
既然枝子复仇是被允许的,那太郎父亲的复仇也应该是被允许的。
这么一想,山野村的人们就应该平白无故为了他人的纠葛含恨而去么?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阳炎难以想象,若是今夜山野村有幸存的孩子,这个孩子又要向谁复仇?造成灾厄的罪人们今夜都已死去。
向她么?因为她明明可以阻止枝子复仇,阻止一切的发生,可是她选择了旁观,因为这一切与她无关。
又或者向着那些被雇佣的忍者?可是即使杀了忍者们也于事无补啊,只是一把兵器的他们无法承载人类这入骨的恨意。
阳炎看着面前滔天火光,蹲下身抱紧自己,对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她竟然无法说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是比悲剧的发生要更加可悲的一件事。
本来情绪就不稳定的她,更加难以承受这一整个村庄村民惨死的负罪感,脑中无数想法交织错乱,一会儿觉得爱是错的,一会儿又觉得恨是错的,在矛盾与纠结中,怀疑起自己迄今为止的坚守是否正确。
“阳炎,这不怪你。”小忍现出身形,祂作为世界的意志,本无情感,却因长年累月接收人类的极端爱恨而凝聚出了实体,这种惨剧祂已经看了上千年,比起阳炎,祂似乎看上去已经习惯,然而实际上怎样,只有祂自己知道。
阳炎看都不看小忍一眼,现在的她封闭了内心,陷入自我纠结的深渊,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唤醒她,甚至世界意志的存在还给她提供了由头。
果然,这种无法辨清对错的情况,向来有一个简单直接,能够解答一切的回答。
都是世界的错,因为世界病了,所以才逼迫着人们必须在爱与恨中做出抉择。
【你才看清么?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糟糕。】
一个端庄厚重的女声在阳炎脑海中响起。